王八蛋,两条腿却再也管不住了,丢掉香烟,推开车门下去,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而去。
赶到巷口,借着路灯的光,他看见一团身影,就软在距离自己及不过十几步外的那片墙角跟前。
他感到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感觉,正要奔去,突然,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他看见已经有人朝她跑了过去。
周教授夫妇刚刚和朋友聚会完毕回来,发现孟兰亭出去了,看她屋里留下的痕迹,仿佛是临时有事急匆匆走的。
已经过了十点,不早了,她一个年轻小姐,还生着病,这么晚了,独自去了哪里。
两人很是担心,想出来找找,打开门,找了一会儿,周太太就看到一团人影倒在距离家门口不远的一段墙边地上,赶紧跑了过去,认出是孟兰亭,哎呀一声:“老周!快来!兰亭在这里,晕过去了!”
冯恪之慢慢地后退了几步,隐身在黑夜的暗影里,看着那对教授夫妇将孟兰亭唤醒,搀扶着她,走进了那扇漏出了一片灯火颜色的门。
然后,门在他的面前,关上了。
他在墙影里默默地站了片刻,听到马六追了上来的脚步声,双手插兜,转身慢慢地走了回去。
马六一头雾水,看着冯家公子掉头回来的身影,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晚上到底都在干什么。
最近这一个月,包括自己在内的这支预备参加军事竞赛的宪兵队队员,完全是在暗无天日的训练里度过的。黑暗之程度,甚至到了连大洋和大新书寓头牌的魅力也开始下降的地步。偏冯家公子不但亲身上阵,听说干脆连冯公馆也不回了,一连十几天,全都宿在宪兵司令部的办公室里。
对着这么一个红了眼睛的黑脸上司,谁敢打退堂鼓?怕惹恼他掏枪崩人,全都跟着玩命地练。
今晚上,才刚结束了一场体能训练,马六回到宿舍,连澡都没洗,倒头就睡。才眯眼,突然起了一阵警铃,知有行动,冯参谋亲自带队,当时打了个激灵,赶紧叫人出动,全副武装跳上了车,从龙华镇一路狂飙到了曹渡。
他本以为有什么大鱼要抓,没想到是十几个闹事的学生,顿时生出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无力之感。
这就算了,当冯公子是心血来潮,想玩儿——他搞不懂的是,那十几个学生,看着分明是有点问题的,平时轻易不出动的宪兵司令部的人,这样一路杀去,最后居然啥也没干,只见冯公子绕着那个漂亮的孟小姐走了两圈——放人。
这也算了,反正他也不想抓学生,巴不得早点回去睡觉,好应付明天的训练。
叫他彻底迷糊的,是自己刚才被差遣干的事。
“冯公子,你腻了钟小姐,又看上了这个孟小姐?”
马六的神经再大条,也终于怀疑了起来,想起冯家小九爷的fēng_liú之名,顿时醍醐灌顶,脱口而出。
“操.你的娘的蛋!”
冯恪之骂了一句,上了车,啪地关上门,发动汽车。
马六缩了缩脖子,怕他恼了会把自己丢在这里,赶紧闭嘴,跟着跳上了车。
汽车发出一阵轰鸣声,迅速离去。
……
孟兰亭被周教授和周太太扶着进了屋,脱了衣服躺下去,喝了半杯温水。
夫妇俩从她口里得知了今晚发生的事,又是担忧又是庆幸。本要叫医生过来再给她瞧瞧,孟兰亭婉拒了,说刚才只是自己太过紧张,现在已经没事了。
两人见她精神看着确实好了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喂她吃了药,叮嘱她睡觉,替她关了灯,轻轻地带上了门。
外屋,周教授夫妇低低的议论声和脚步声渐渐消失,伴着电灯开关拉灭的声音,耳畔终于彻底地宁静了下去。
房间里很黑,一缕昏暗的路灯的光,透过那片蓝色的麻纱窗帘,从外面顽强地透了进来。
吃的药有助于睡眠,前两个晚上,她吃了后,很快就会昏睡过去。
但今夜,药力也没法催她入眠。
她再也睡不着了。耳边是今晚冯家儿子脚上那双皮靴在自己身边走动时发出的脚步之声。闭上眼睛,就是他最后停在她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幕。
孟兰亭疑心他是发现了那张被自己踢到机器下的东西。
就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这种犹如直觉般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她会如此恐惧的缘故。
她无法想象,倘若他当时要自己挪开脚步,露出了身后那张机器下的纸,那么该怎么办。
万幸的是,可怕的一幕,终于还是没有发生。
这原本只是她当时的短暂直觉,她不确定,并且,事后,也不相信,以冯家儿子的恶劣品性和他天然的立场,他会去理解这些学生的激情和赤子的心。
但是现在,这个疑虑变得摇摆了。
那个自称马六的宪兵团的人,虽然没有提,但说的那几句话,活脱脱就是冯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