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坐画舫满地的打滚,固远不由得轻声笑出来。
又想,相处那时他可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只觉得他面目可憎,到底年纪大了,也开始喜欢小孩了
转过东市,走到一处偏僻的庭院,心宝推了门进到房中,固远跟他这许久,也觉得乏了,扶在门口的柱子,听见屋子内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道:「今可忙吗?」心宝答不忙,叼著一只冷的粗馍回到院子,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炉子投了两块柴,青布帘子一掀,走出个身材消瘦的姑娘,帮著他把火点著,拿著个破木片煽起火来。
姑娘和心宝依偎在一起,两人靠著不知道咕嘟著些什么,固远靠近去看,认出那姑娘是心宝的房里人咚儿,她长大了些,没穿那些金银,没那些好胭脂,已经不复当初颜色。
说了一会话,咚儿站起来进到房里拿了一罐粗酱调料,让心宝蘸著吃,心宝摇头笑著不肯吃,咚儿就沾了一大块送到他嘴边,心宝笑著吃了,拿著木片「呼呼」的扬著风,柴都是些湿废柴,一煽,串出滚滚的白烟来,固远被熏了眼睛,跟舱著跑到巷子口蹲著,他又是难受又是恶心,坐到路边的青石上,一时竟无法走了。
过了一刻,固远正起身要走,心宝又揣著个篮子跑出来,他将嘴角的残渣擦到嘴里,边回味似的心满意足的笑著,固远鼓著气,著了魔一样又跟上他,这次心宝走得更远,走到地方,已经把固远累个半死,他见心宝猫著腰进到个小门里,正要跟进去,却被个官差拦住。
固远藉著月光隐约分辨出来这是黑坎子,关押朝廷命犯的地方,他从腰内掏出块银子赶紧塞给那宫差,官差笑著掂量道:「快去快回,换了班就不归我管了。」
没空与他罗嗦,固远小心的下著楼梯进去,那梯子陡又没有回转,固远便把衣服竖起来遮住脸,越走却连一点灯光也没有了,心宝走得熟了,如履平地,固远却磕碰了好多地方,面色郁郁,他只凭著心宝的脚步声还能分辨著他在。
下了楼梯,一豆灯光照著个亮处,有牢头又收了些钱,心宝将固远赏的银子递了过去,牢头好久不见银子,看见了笑:「心宝,你又来了,这地方都快成了你家了。」
心宝笑著,把竹篮子揭开,提出一壶酒来放下,也不多说,向里面走去,固远琢磨,他今这样一定是有人教他,却不知道屋子里的女儿是谁,把他调教明白了。
牢头只顾喝酒,也没注意後面跟著固远,固远跟著心宝见他拐了几拐,到最里面的牢房,便停在远处听他说话。
锁链哗哗的响,固远听不清楚,只听心宝最後说:「爹,大哥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必有他的道理。」
过了许久又听一苍老的声音说:「心宝,难为你了,你不要每日都来,被人发现了,就连我们朱家唯一的根也没有了,夜也深了,你快回吧。」
固远见心宝答应了,就先上了楼,地牢又阴又冷,一股屎尿味道,扶著墙走揩了一把青苔,一回到月空下,简直如重生,固远一上来就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心宝也扶著墙上来了,夜里黑,他也没注意到不远有人一直在凝视他,也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打算回去。
「心宝。」固远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叫住他,他今日做下的事情都很荒唐。
心宝转了个身,见到固远,低了下头,脚在踢土,再抬头,灿烂的笑盛开在圆满的小脸上。「柳大哥。」
「朱心宝。」固远话颤著。「你为什么在这里竟然敢来官府的地盘,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心宝误会了他的话,急切的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拖著他拐过一条胡同,小心道:「柳大哥,我求你,别把我举报给官府。」
「你……你难道不知道别人在抓你?」
「我知道。」心宝点头。「我跟他们解释说我和朱家的少爷同名,我是他家的远亲,这样更安全,况且我样子变得这么多,他们认不出来。」
你哪里有一分变了,固远被说糊涂了,他再打量心宝,确实,他不一样了。从一个圆圆的孩子,变成了个清俊的少年,圆眼睛狭长了,鼻子更挺了,脸盘还是圆的,只是红润的腮肉都没了,只有那噘著的粉红双唇还有些当初模样。若是不熟悉的人,也就认不出来,可他仍然一眼识出他是朱心宝。
固远突然推开心宝,挥袖而走,心宝著急了,紧紧的跟著他,点头鞠躬著。「柳大哥,你原谅当初心宝还小,无意中得罪了你,老爷对柳先生还是好的,您只当帮朱家。」
「帮朱家?」固远回头冷笑。「你以为老爷对每个人都有恩吗?你可知道,我母亲当初在绣房为朱家做了十多年,只因为生一点小病,就撵了,再不收她的东西?」
心宝张著惶恐的眼睛,看著固远,突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果然是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