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炼钢铁,很多粮食没有收回来,烂在了地里,国内发生了第一次饥馑。好在范围小,没有造成大的波动,只是我们吃返销粮的菜农,定量降为每人每月十八斤。再就是季节好,有大量蔬菜可以补充粮食的不足;形势好,城镇居民照常供应,我家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帮助,得以安然度过了这次饥馑。
四年级下学期,孙国兰休学了,我和于美业顿时觉得学校的吸引力减弱了不少。
我换了一个新同桌——回登兰。她是一个回族女孩,长得也挺好看,白净面皮,一笑两个大大的酒窝。跑得很快,运动会上她每次下场,也不换运动装,穿着一件小褂,袖子有点长。跑起来,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两只袖管甩答甩答的;歪着脑袋,咬着牙,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总能拿第一。就是学习不太好。
可能我和孙国兰在班级男女生排队的位置相同吧,这几年排队分座,我俩总能分到一张桌。这回换了回登兰,我有点“肚子疼怨灶王爷”,无缘无故地迁怒于她。于是,我总挑“刺儿”欺负她。我用手在桌子中央划了一道线,作为界线,敕令她不准越界。她无意中一越界,我就用胳膊肘碓她。我一碓她,她就抬头“嘿嘿”一笑。有时她并没越界,只要左胳膊肘一拿上桌,我就碓她,反正那是看不见的界限,我说越界就是越界,她也不争辩,仍然“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白牙。有时轮到我们值日,她课堂作业没写完,还在那闷头忙活,我就攥起小拳头,在她背上擂两拳。虽然力量不很大,但也发出“咚、咚”的响声,我觉得声音很悦耳,就总找机会在她背上擂两下。时间长了,她就学乖了,见我一举拳头,“哧溜”一声,边笑边跑开了,我作势要追,她跑出教室,两只袖子一甩一甩的,跑出二三十米,站在那儿,脑袋一歪一歪地冲我笑,意思是:“看你还能打着我?”我只得回教室扫地。经过一学期,我们也建立了纯净的友谊。
闲暇无事,我找了一块椴木板,用父亲的工具,做了一把“二十响”,极其逼真。很多同学要用东西换,我都没舍得。后来,让于美业用一副扑克换了去。我用松木板再做,都没有成功。后来才明白,椴木板质地细腻柔软,好刻;松木板硬,纹理粗,不吃刀,容易断裂。于是我就干脆撂手不做了。
生产队让我父亲当统计员,我不知道为什么叫统计员,实际就和电影《李双双》中的喜旺一样,无非就是一个记工员。我父亲的心理也和喜旺一样,不愿意干。我父亲比喜旺还多一个理由,那就是不愿意让这个工作捆住手脚,占用了夜晚打渔的时间。为了推脱,我父亲干脆带上所有渔具,上伊春我姑姑家去了。伊春有个汤旺河,河不大,但盛产冷水鱼。我父亲在那儿,每天打渔,过的怡然自得。生产队的统计员职位一直悬着,没人接。生产队催我家多次,我父亲就是不回来。
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我四妹哄着二弟、小妹在炕上玩;母亲饭也没做,躺在炕上,还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呻吟。我赶紧问我娘:“娘,你怎么了?”我母亲侧过头来,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胸疼的厉害。你赶紧给弟弟、妹妹弄点饭吃,吃完饭你上电报局,给你爹发个电报,叫你爹赶紧回来。”我说:“我先上电报局吧,别去晚了,人家下班了。回来再给他们弄吃的。”我母亲点点头,我就一溜烟地跑到邮局,给我父亲发了电报。
回来时我三妹也放学回来了,我对他们说:“咱娘有病了,咱们谁也不吵咱娘好不好?谁最听话,我给买绿豆糕吃。”我二弟、小妹都瞪大眼睛、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我三妹帮助我,每人发了一个二大碗、一双筷子,三妹给每个碗倒上酱油,炉子上有热水,我给每个碗冲上水,做成清汤,然后我用盖帘端来干煎饼,让弟妹们泡煎饼吃。大家毫无怨言,热火朝天地吃饱了。母亲什么也不吃。三妹、四妹收拾下去,刷了碗,我去把大姐找了来。
第三天,我父亲回来了,找了一位会“画”的先生,四十多岁,微微的络腮胡子,身量细高,少言寡言。来看了看我母亲,叫准备一只碗、一只新毛笔、凉水,中午十二点施治。
中午我放学回家,看见此人在地上的凳子上正襟危坐,紧闭双唇,眼睛紧盯着墙上的挂钟。那天,天有些阴,太阳被乌云遮挡着只剩下一团白辉。我父亲看了几次,天没有放晴的意思,就问先生:“这样行吗?”那位先生也出去看了看,说:“可以。”眼瞅着就到十二点了,他站起身,一手拿毛笔,一手端碗,到缸里舀了多半碗水,到院子里,面对太阳,把毛笔高举过顶,口中喃喃有词,咕囔了一会,进屋叫我母亲解开衣服扣,然后隔空用毛笔划了几下,在我母亲胸口喷了三口凉水,我母亲顿感清凉。这样治了三天中午,我母亲就全好了。
原来我母亲得的是“奶痈”,这种病是很危险的。这位先生是什么疗法,我不知道,只感到神奇。按唯物主义的说法,这无疑是唯心的,是封建迷信。但疗效确实,是我亲眼目睹。
我父亲既然回来了就不得不接手统计员的活儿。从那以后,我父亲天天晚上记账、算账,几乎没有了打渔的时间。过去,我父亲经常下工回来,吃点饭就背上渔网走了,早上,母亲把鱼拿到早市上一卖,家里的零花钱就有了。有一次,我父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