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心是死的,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很多时候,他都在心中问自己,自己这样默默的陪伴着她是不是正确的。
若是在当年,他不肯走,硬要留在她身边,想方设法的让她恢复记忆,让她记得曾经的一切,会不会,如今又是另外一个结局?
若是他能果断一些,在她小产之时,在严如是纳妾之时,将她带走,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让她重新生活,会不会,如今又是另外一个结局?
这些他都不知道……
也永远没办法知道。
很多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会厌恨自己,恨自己做不到杀伐果断,恨自己不曾霸道一点,恨自己总是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抉择,生生的看着她越陷越深,他只是做不到罔顾她的意愿,更做不到去限制她,约束她,逼着她做任何选择。
谁也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而他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在她独自离开的时候默默的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陪着她,在她摔倒时候扶上一把,为她弹去灰尘,在起风时为她披上披风,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哪怕她根本听不进去,在她受伤时为她包扎伤口,在她寂寞时,陪着她聊天……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耐心地听着,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默默的支持着。
对他而言,能够跟在公主身边,便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她可以不记得他们那些过往,她可以忘记他,她也不需要记得,他一个人记得,便好。
他不在乎公主心中住着谁,不在乎公主是不是将他放在心上,不在乎公主如何看他,也不在乎公主眼中有没有他,他只想安静的陪在她身边,每天看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这就够了。
昭华公主看着他,“秦默,你替我护送素衣出去,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可好?”
怎么会不好呢?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无论如何,他都会替她达成,哪怕……代价是留她一个人去送死。
秦默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他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声,“好。”
短短的一个字,包含着千言万语。
他岂会留她一个人,等办成这件事情,他会回来,陪在她身边,她生,他就生,她死,他不会独活。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月。
他沉默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将身边的人送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责罚素衣,看着她将身边的人都得罪个干净,看着她独自在黑夜里对着无望的黑暗发呆,看着她不肯就医,任由脚上的伤势越加严重,看着她吃的越来越少,一顿饭都吃不到几口,看着她日渐消瘦……
护送素衣出去的路上很是顺利。
起初,遇到了盘查的人,碰巧世子爷的弟弟严如玉从那处经过,那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路面的纨绔子弟站在那里,玩味似的看着他半饷,一挥手,命人放行,说他是世子爷的人,出去是为了给世子办事。
他的话,盘查的人半信半疑,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有名的杀人不眨眼,听闻谁若是不服他的话,他会直接杀了那人,不管是谁。
待将素衣和信件送到了淮南王手中,他第一时间往回赶。
果然,来到别院时,公主已经不在,他潜伏在暗处,清楚的听见下人们说公主向西逃亡了,世子追了过去,怕是凶多吉少。
他追过去的时候,看见了让他心神剧震的一幕。
她满身是伤的站在荒野中,对面的小山坡上,是整整齐齐的好几排弓箭手呈半圆形将她锁住,世子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瞧着一个死人。
可不就是死人吗?
这样被包围的角度,便是插翅都难飞。
只要世子下了格杀令,就算他武功再好,能一个人挡住这么多射来的利箭,也不能护她周全,结局就是两个人都被箭雨射成刺猬。
不过那又如何?
既然公主存了必死之心,那他陪着她就是,左右不过一条命。
他是为她而生,自然要为她而死。
他想都未想地冲了过去,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却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他将她搂在怀中。
她果然如他想的那般瘦弱,纤细的腰肢入怀,他甚至能摸到坚硬的骨头。
“秦默,你怎么回来了?”
她面上急迫,显然是担心出了变故。
听到她清晰的念出秦默两个字,虽是不合时宜,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能够在临死之前,让她记得他,他也知足了。
在世子开口,依然要招揽他时,他冷声道:“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先皇和公主对我有知遇之恩,秦默虽是下人,却也懂得何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自当肝脑涂地,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最后一句,他是说给公主听的。
这或许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表白,用这样的方式。
他还是有私心的,公主身边有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最后陪着她一起去死的,只有他一个。
一箭穿心。
刺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感觉到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