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往门口一站就见一拨人说说笑笑往天井旁一茶桌走去,当茶客围桌坐定之后,“幺师”应声而至,只见他右手提着锃亮的紫铜长嘴壶,左手五指分开,分别夹着茶碗、茶盖和茶船,走到桌前一挥手叮当连声响,七八只茶船满桌开花,分别摆放就位,丝毫不差。然后他将装好茶叶的茶碗分别放入茶船,紫铜壶嘴长二尺有余,“幺师”把铜壶背在背后,只见长长的壶嘴从肩上伸出,壶嘴如赤龙吐水,五尺开外,将各茶碗一一冲满,然后嘎然收水,整个过程滴水不漏,然后再依次盖上茶盖。其全部动作干净利落,真是神乎其神,令人拍案叫绝!
他们上了二楼找个临江的位置坐下,两腿平放,而不敢翘着。幺师前来倒茶,邓发厚在接过茶碗时以右手拇指置于茶碗边上,食指置于茶碗底下,向幺师相迎;同时,左手做成“三把半香”的形状,直伸三指,附于茶碗,幺师一看,便知道是自家人,说了声:“客官稍等片刻”,便跑出报信去了。
那金丝猴手拿茶碗时,无意中把手掌覆盖在碗口上,邓发厚用扇子敲了下他的手说:“这在江湖上称为‘封口’,是极不礼貌的举动,好在没外人,今后注意了。”
一会儿,来的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大龅牙,他同样倒一碗茶,两只茶碗相对放置,然后“扯出势口”,一拱手施礼道:“刚才路上遇到二位,就知吃瓜子吃出虾米来——遇到好人(仁)了,在下就是本码头舵主,人称姜龅牙,真是旱鸭子过河,不知深浅,有冒犯处,就请床上放枕头——置之脑后了!”
邓发厚忙起身还礼道:“不敢不敢,蚂蚁洗脸——没那么大的面子!”
只见姜龅牙拇指朝内,使出“盘海底”问:“口是江湖脚是路,敢问哥子在何处?
邓发厚忙竖起三指于脑前,做出三把半香状,道:“踏遍四海皆是家,无缘不会是英雄。在下邓发厚,奉洪门帮主之命,大会天下各帮会道门,会盟四方豪杰,共图反清复明大事,舵主如有意,请开香堂明志!”
姜龅牙说:“这是大街上打灯笼——光明正大的事,自明亡以来,我汉人被迫削发更衣,无颜见祖宗,今川中地荒人稀,官府还抽丁捐税,民不聊生,弄得流寇四起,正是明末无白丁,清朝无倥子。”
姜龅牙同样竖起三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说:“先请三哥先安顿下来,待腊月开个‘迎宾会’,重开香堂,再招内八堂,即龙、盟、香、佐、陪、刑、执、礼。外八堂,即:牌把、圣贤、桓侯、管事、巡风、纪纲、挂牌、营门及惊、培、飘、猜、风、火、爵、耀、僧、道、隶、卒、戏、解、幻、听各色人等,给大家‘打个响片’,还有几个‘金夹皮’,即有钱有面子的绅粮要‘搭梁子’,事毕就宣布我码头归附洪门了。”
金丝猴问:“在下长据川东,孤陋寡闻,你刚才说的一大扒拉各色人等,到底是些什么人?
姜龅牙说:“惊者,指巫婆神汉之流;培者,指行医卖药之流;飘者,指书手画匠之类;猜者,指赌博摸彩之流;风者,指拐卖诈骗之流火者,火者,指炼丹术士之流;爵者,指冒充显贵之流;耀者,指假装富豪之流;僧者,指和尚尼姑之流;道者,指道士道姑之流;隶者,指衙役狱卒之流;卒者,指兵丁游勇之流;戏者,指优伶倡伎之流;解者,指跑马卖解药之流;幻者,指魔术把戏之流;听者,指说唱曲艺之流。总之三流九教,无所不包也。”
邓发厚道:“那好!就按舵主说的安排吧。”
那姜龅牙转身对几桌打川牌麻将的茶客吆喝道:“哎——远方稀客到,请各位大爷老表凑个份子!”接着又往门外的担担面摊喊一声“哎——来碗抄手,少搁红油!”
一日,邓发厚和金丝猴在江边遛哒,见一上水船正在下客,其中一人好生熟悉,走近一看,正是王姑娘,他喊了一声:“王姑娘!”
那王姑娘闻声一看,也喊一声:“发厚!”二人相见,也好生欢喜!邓发厚把她和刘云忠媳妇等一群妇女安排到“和”字茶馆住下。
说来也怪,这群妇女洗去风尘,换上干净衣服,喝上几碗四川稀饭,竟个个容光焕发,显出女人的迷人之处来,正好茶馆也缺些人手,多了这十几个不要工钱的女人掺茶送水,跑进跑出,这茶馆生意也闹热起来!
那些剃头的“刮刮匠”、掏耳匠、泥水匠、补锅匠、补碗匠、棉花匠、打铁匠、臭皮匠,连同测字算命的八字先生、阴阳术士都一个劲儿地往里蹿,连那些挑水匠,下力人,滑杆轿夫都堆到门口不肯走,都争着要看下江女人。
眼看这种闹热景象,笑得姜龅牙一张本来就合不拢的嘴更是合不拢,喜得他那根长烟杆在他指头上打转转!坐在门口长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摸着八字胡,口里唱着川剧:“有朝一日时运转,打着锣鼓上天来!咍赤呔呔一呔一呔嘡(仿川剧锣鼓声)!”
一天,茶楼外一个卖打药的“噹噹噹”一阵锣响,然后扎起场子拉开架势,一个小女孩扎着红腰带,在场中连翻了几十个筋斗,又仰面朝天,四脚爬行,衣裤下垂,露出雪白的小肚子和肚脐眼,下腹部还顶起一个迷人的小丘,吸引了一大帮子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