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沈怀钰生辰日。
和风微漾,温和的阳光透进卧室几缕,正是清晨时分,莺娘已然在妆台前梳头匀脸。
云翘手里拿着一朵刚从花园折下,鲜艳夺目,犹滴着晓露的海棠花,回到卧室,将它放在妆台上,微施了礼,便退居到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笔直站立着,神色冷漠,仿佛天塌地陷了都与她无干。
真是个冰山美人。莺娘嘴角含笑,也不看她,只望着镜中fēng_liú妖艳的自己,将她摘回的海棠花斜插云髻上,才慢悠悠地开口:
“今天素素那丫头卧病在床,你陪奴家去赴宴。”
云翘神色瞬间变化,呆了半晌,一双美而细长的眸子隐忍着,最终只是紧了紧拳头,语气僵硬的说道:
“任凭姑娘吩咐。”
莺娘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眉头始终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怨气,知她性子刚烈,不愿与青楼女子为伍,眉眼间划开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千两啊,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就连素素都诧异她怎么做起好人来了,怎么说呢……她现在可是后悔得紧,若不让她看到花这一千两的价值在哪,她恐怕会睡不安枕,食难下咽的。
是她帮她从泥淖陷阱中解脱出来,她总要回报这份恩情,知恩图报,人世间不是存在这一说法么?
此时别人眼中的苦痛煎熬对莺娘来说,不过像在观看一场游戏,对于游戏里主人公受到的磨难,她不仅没有同情之心,反之如同观看热闹一般,甚至心中含了幸灾乐祸的几分快感。
更衣完毕,莺娘从屏风走出来,一身金缕百花曳地薄罗湘裙,宫髻高挽,飞眉星眸,遍体异香,整个人慵懒而华贵,仿佛堕入红尘,媚惑世间痴儿郎的瑶台仙子,画面说不尽的荡魄惊魂。
尽管莺娘的姿态再风骚,再矫揉造作,云翘此时也忍不住惊艳这世间少有的妩媚。
非美,而是媚,比莺娘美的人多得是,可是没人抵得过她的媚,那是一股由骨髓里透出来的媚,连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难以掩饰媚态横生。
她让云翘想起了那媚惑人心的狐狸精……
耳边冷不丁突然响起一阵柔腻的话语,云翘才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身上穿的衣服没法见人,去了那丢的是奴家的脸面,去换一身华丽些的,头饰也不要这么朴素。”
云翘脸色微变,低下头来看向自己那一身素净的云纹罗裙,怔忡了几秒,一双淡漠的眼眸终于破了一小口,浮出淡淡的水雾。
那是她离开父母背井离乡那日所穿的衣服。
到今,却是物是人非,如同堕于了淤泥中的人,她已污浊不堪,曾经的深闺女谁会想到竟变作如今铺笺研墨,任人摆弄的侍儿?
离家千里,她还能踏上返故乡的路么?
莺娘刚步出花月楼,只见大门前柳树下停着一顶青绢幔的豪华骄子,后头还跟着一顶小轿,也甚为美观,轿前都候着几位模样严谨,身着周正的轿夫,还有一伶俐的年轻小斯,一看见莺娘,眼神溜了一转,便笑容可掬的迎面而上,恭恭谨谨的鞠了一躬。道:
“莺姑娘有礼,卑职是沈翰林府里的人,尊了大人的吩咐,特地前来接莺姑娘前去赴宴。”
“有劳小哥了。”莺娘柔笑道,示意了一眼已换一身艳丽服饰的云翘。
云翘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黄花梨木雕花纹镜匣递给那小厮,还有几位小丫鬟将一箱笼抬进轿子里。
云翘扶着莺娘上了轿后坐了后面的小轿,那几位小丫鬟则转身回了楼里。
轿子进了沈府大门便停了下来。
因为想观览风景,莺娘决定走着去梅园,那小厮便只好一路跟着她,偶尔还跟她介绍路途中所遇的亭台水榭,只见他态度恭谨,却不亢不卑,言语中也不乏诙谐幽默,从用人这一块儿,足以观知沈怀钰的人物品性了。
进了梅园,经过一处池水涟漪,四面垂柳,那小厮指着前面道:“前面便是临水阁。”
莺娘循着方向望去,只见一座红桥,矮矮的栏杆,飞阁画栋,四面皆是湖水围绕,依红泛绿,美景尽收眼底。
不过莺娘可没这闲情雅致了。
桥上那一对有说有笑的人,在湖光的映射下,显得尤为晃眼,使得莺娘美眸不禁眯了眯。
那男子正跟旁边的人不知聊着什么,脸微侧,露出那精致优美的脸部弧线,笑容爽朗而喜悦,姿态卓越,举止闲雅,正是沈怀钰不差。
而旁边那人尽管后脑勺对着她,但从他身着一身男装仍散发着浓郁娘气的身姿来看,莺娘也知是谁,当下头脑立即精神了几分,一股似要征战沙场的振奋感油然而生。
莺娘扶了扶云鬓,整了整衣裳,眸中因兴奋染了一层氤氲,心中如同揣了小鹿怦怦乱撞。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沈怀钰投来一眼,恰巧对上莺娘的眼,唇间挂起一丝笑,轻轻的溢出了两个字。
微风将它送到了莺娘的耳旁。
莺娘压下心的雀跃,微微启唇,“钰郎……”粉颈低垂,羞羞怯怯的站在原地,眼暗睇秋波。
察觉沈怀钰的目光,柳笙转脸过来,原本欢喜的神色顷刻间转为黯淡。
沈怀钰与她说了几句话,才往莺娘这边走来。
如同初见他时随意潇洒的模样,他一身便服站在她眼前,脚著谢公屐,露出白皙美丽的脚趾。
那双墨黑眸子如寒潭般清澈,却在专注的看着人时,含着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