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方才问道:“这便是你和杜英生说的‘杀人’吗?乞儿头自个儿爬高摔死,怎能算你头上?”
“以讹传讹。那场擂台很出名,流言满天飞。”他沉吟一晌,道:“比如说我扒着乞儿头尸身啃肉。”
原婉然血往脸上冲,“谁?谁嘴巴那么损?”
赵野扬首,见她一张小脸红噗噗,明明是嗔恼色,却说不出地娇娜可爱。他轻抚她粉腮,墨眸含笑,“别动气,妳懂我便够了。”
“但你实在冤枉……”
赵野枕回她胸脯,“都背上杀人罪名了,不差这一椿。”
原婉然抱住他,忖度时隔境迁,旧事早尘埃落定,他们夫妻浑身长嘴也分辩不清,只得问其他事。
“相公,乞儿头的娘究竟病没病?”
“打擂台那日,他爹娘在大街乞讨。”
原婉然闻言,轻吁口气。
“怎么?”
“当娘的没了孩子已经伤心,万一还是人在病中,孩子替自己挣药钱死了,那煎熬更要翻倍。”
赵野默然,他当日正因此犹豫下杀手。
原婉然又道:“我也怕你因此更难受。”
赵野心头熨贴,搂了搂她,“我的婉婉心地好。”
原婉然摇头,低声嗫嚅:“起先我当乞儿头死在你手里,只管担心你会不会惹上官非。你能脱身,我很庆幸,压根忘了乞儿头这条人命……便是眼下,虽说人死为大,凭他干过的坏事,我……老实说,我没法替他难过……”
“这更好了,好心不做滥好人。”
赵野话底透出一种宠纵,原婉然听了像尝着甘蜜,不由微笑。一会儿,她重拾话头,“相公,官府不会追究你,那么乞儿头爹娘呢?”
“他爹到天香阁前哭闹,嚷嚷告官。”
“乞儿头自个儿摔死的啊?”
“他虚张声势,方便讨钱。”
“你一个孩子哪来的钱?”原婉然想到薛姑姑,她会帮赵野。
“黑擂台给赢家彩头,乞儿头爹知道有这笔钱。我分给他一笔烧埋银子,他便消停了。”
“真消停了?”
“他并不傻,闹事告官开罪赌坊,等同自寻死路。再说乞儿头自己摔死,他爹能从我这儿拿到钱已算走运,便见好就收。”
原婉然松口气,“只要不找你麻烦,就当花钱买静。——他们不会再来吧?”
“乞儿头混账,他爹娘倒不算太坏。”赵野道:“大哥出事,他们上门磕头赔礼;乞儿头到医馆叫嚣,他们寻来拦阻拉人。那两位身有残疾,打杂乞讨为生,死了独生孩儿,大抵愁将来养老,这才找我讨钱。”
原婉然感触复杂,说乞儿头爹娘坏,儿子干下亏心事,他们肯谢罪阻止;说他们好,养出乞儿头这等匪类,又腆着脸向赵野索要银钱。——人的善恶是非牵缠不清,做不到黑白分明。
“相公,乞儿头爹娘处境不好,后来怎么办?”
“他们在城郊摆饭摊,乞儿头爹早几年没了,他娘还在。”
原婉然蓦地纳闷,“你知道得这般清楚?”
“回京后有来往。”赵野道:“城郊地头蛇和当地几家摊子过不去,我替朋友排解,顺带帮了她。几家摊贩连她在内摆酒酬谢我。”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赵野又道:“后来去城郊又遇上她,她抡扫把打我。”
“啊?”原婉然推开赵野,手附他鬓边打量,“伤着你没?”
赵野见她紧张自己,瞇眼无声笑了,手由她背脊滑下,在翘臀上揉捏一把。
“哎。”原婉然身子往前顶了一顶,与他依得更密。
赵野乐得隔衣往她胸前丰盈揿,“男人皮糙,经打。”
原婉然任凭他磨蹭胸脯,问道:“可是好端端的,乞儿头娘怎地又翻脸?”
“不是翻脸,她发酒疯,遇上跟乞儿头差不多大的男人,便认作乞儿头打骂。怪他害两家人骨肉分离,不能替爹娘养老送终。”
“骨肉分离不就他们一家吗?你大哥后来大好了。”
赵野且不言语,拉低她身子搂进怀中,片时方道:“乞儿头欺负的姑娘寻短了,打擂台以前的事。”
原婉然附在他胸膛的手一攥,揪住衣襟。
赵野轻抚她后脑勺,“姑娘父母怕女儿出丑,起先息事宁人,女儿没了,他们便打官司。姑娘死前找女塾师记下事发经过,遗言与我供词吻合,府尹便重审案子。那乞儿头身属贱籍,斫伤良民、侮辱良家女子,两椿罪按律法当斩首。他不死在黑擂台,也要死在刑场。”
“太冤枉了……”原婉然鼻子发酸,“那姑娘……”
同样遭受过非礼,她明白那些恐惧羞辱怨恨,浓重时连自己都嫌恶。若非赵野温柔相待,报复蔡重,自己至今不知是如何心境。
想到此处,她往丈夫怀里缩。
赵野环抱她,在那雪洁额上亲了亲,“没事了,我在。”
“嗯。”原婉然软软栖在丈夫精壮的怀抱里,满心依恋。
稍后她平定心绪,问道:“后来你上城郊,还见乞儿头娘吗?”
“偶尔遇上,妳别挂心,”赵野道:“乞儿头娘别喝太醉,便不打人。”
“……听你说的,她常喝酒?”
“听说如此。”
“相公,以后见着乞儿头娘,没事你就赶紧走、绕道走。”原婉然叮嘱:“她身世可怜,又是长辈,我们骂不好,打更不行,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一个女人家,又有年纪,那点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