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背对她们,根本看不到面容,但景琅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母亲,心里就是一痛,哽咽的叫起来:“母亲——”
那女子石雕般的身体猛然就是一僵,而后微微颤抖着,慢慢慢慢的转过身来。
她那张既没有血色又没有丝毫生气的脸庞,令景琅心如刀绞。
景琅又叫了一声“母亲”,朝她跑过去。
“不要过来!”雪娘抬手掩面,凄厉的警告着,只从指缝里露出两颗眼睛,“你们若是再靠近一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背后是什么情形,不禁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脚步再也不敢动上半分。
她的身后,那块巨石的另一端,竟然是悬崖。
悬崖上方雾气缭绕,根本看不到底部,但谁都能肯定,在这种大森林里,绝对不存在云雾弥漫的低矮悬崖。
“母亲,你难道现在才想死吗?”景琅没有动,只是眼里落下泪来,“是,对你来说,死了一定比活着要好,但是,你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你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好不容易才踏上故乡的土地,好不容易才见到故人,你却要在即将到家的时候,如此懦弱而无能的去死吗?”
“……”
“我是你的女儿,他们是你的故人吧,”景琅指指自己,又指指众人,“你想当着我们的面去死,然后留给我们永远的伤害、痛苦与悔恨,让我们像死前的你一样活下去吗?”
“……”
“母亲,不论这个世界如何伤害过你,”景琅抹着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可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在乎你的人、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的人啊!母亲,求你了,不要这样……这样对待我……”
“……”
“你向来很有主意,女儿也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但你若是去死,女儿一定会追随你而去。谁叫在这世上,女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一个家人了……”
“……”
景琅哭了好久后,逼自己停止哭泣,抹干眼泪,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刚毅坚定:“我不会再劝母亲,总之,母亲可以抛弃我,但我绝对不会抛弃母亲,母亲若是要死,我陪着母亲便是。”
雪娘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
“是的。”一直痴痴看着雪娘的英也缓缓的开口了,声音里有无尽的压抑与悲伤,“你可以丢下我,独自承受一切,但我绝对不会丢下你!既然我们不能一起活着,那就一起死了吧。”
说罢,他慢慢的卸下背囊,摘下弓箭,解下佩剑与匕首,并将头巾扯下来。
在头巾掉落的那一刻,连景琅一时间都惊呆了。
他始终遮掩着的脸庞,竟然异常的清俊,就像终年不见阳光的深山里的泉水,清澈,透明,不染尘埃,不似这凡间的俗人,却又透着凛冽幽深的寒凉。
但比起这样一张只能见不能近的脸庞,他那一头美丽却悲伤的白发,才是令人心醉又心碎的存在。
他慢慢朝雪娘走去,山风吹得他的白发飘然拂动,美得不似凡物,然而每一根白发却都像在诉说着没有人知道的悲伤的故事。
景琅把嘴捂住。
难怪他要把脸和头发掩住,否则就他这般模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引起好奇和骚动,甚至会引发他人的追究。
“停住。”雪娘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口气却是强硬的,“我、我真的会跳下去……”
“没关系。”英平静的道,“我会和你一起跳,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护法大人,您不可以……”其他几人急了,赶紧上前阻止。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英凝视着雪娘,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声音里只有悲怆和决绝,“二十年来,我竭尽全力,从未顾过自己的生死得失,但现在,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你们就成全我吧。”
其他几人看着他飞舞的白色长发,沉默了。
雪娘双手仍然紧紧的捂在脸上,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滚……滚……”
“月,”英却恍若未闻,如此呼唤她,眼里有深深的温柔和心疼,“这么多年来,我没能找到你,没能陪到你,让你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与伤害,但现在,我不想道歉,不想忏悔,我只想交上我的生命,与你获得最后的解脱。”
“月。除了与你一起死去,”他的眼睛也慢慢的红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的痛苦可以减少那么一点点。”
雪娘的指缝里,有泪水流出来。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你不要过来……”她厉声的说,但声音却脆弱和悲伤得如同冬风里最后的一片枯叶,“我、我不是什么月、月,我、我真的会跳、跳下去……”
“嗯,跳吧。”英的脚步缓慢,却是异常稳健,一步一步的,坚定的向她靠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一切。”
“不要,求求你不要……”雪娘身体蜷起来,痛苦的哭泣,“不要靠近我,不要看着我,不要这样……折磨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抱歉。”英缓缓的道,“我等了你二十年,找了你整整十年,我曾经发过誓,若是还能见到你,不管是地狱还是炼狱,我都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月,”他悲苍的道,“既然活着如此痛苦,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吧。”
“啊——”雪娘把头埋在膝盖里,凄厉的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