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渐渐和一队扶老携幼的流民走到了一起,这些流民随身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个个面色憔悴疲惫不堪,老人大多拄着一根棍子,妇女们则或抱或背地带着孩子。
这些古代的儿童大多头大身小,均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李一面走着,一面和一个老人聊了起来:“阿公,哪里来的啊?”
“麟州……过兵……打仗叻,房子烧了,村子毁了,跑过来叻……”
“麟州?”李一愣,没想到这批难民居然是从杨家将的地盘上跑过来的,他愣了一阵,又问道:“是哪家和哪家打啊?”
“不知道啊……过兵啊……杨家的兵……折家的兵……河东的兵……都过啊,房子烧了……村子毁了……过不下去喽……”
李心中一片恻然,这是一个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时代,后世闻名天下的折家军杨家将,在这些普通的百姓眼中也不过是某个军阀的兵罢了,这些兵没有区别,都只会杀戮百姓,焚烧村庄,都只会破坏,只会给大多数善良的人们带来死亡和灾难。也难怪在这些百姓眼里,无论是杨家还是折家又或是北汉兵,都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中原的郭家兵要好些吧,李心中自我安慰着……
一个约三四岁大的娃娃哭了起来,母亲怎么安抚都没有用,看来似乎是有些饿了……
李没有犹豫,从自己怀中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作为午饭的饼子,掰了一块递给那娃娃,那母亲满怀戒意地看了看他身上的兵服,踌躇半晌,还是接了过来,把饼子递给了娃娃,却连一句最起码的谢谢都没有说。
李丝毫没有介怀,他理解这些人对军人的恐惧和憎恨,在这个时代,军队这一本来应该行使保国安民使命的国家机器却变成了最疯狂的杀戮机器,藩镇之间的战争,国家之间的战争,民族之间的战争,这些战争性质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在这些战争中大量死亡的,往往并不是军人,而是那些手无寸铁没有丝毫保护自己能力的老百姓。
这些战争的残酷程度远远不是自己那个时代所能想象的,从唐末黄巢起事到宋朝建立的六十多年中,中国的五千万人口被杀掉了百分之九十之多。这些人口当中的大多数并不是在契丹的南下或者党项的扩张中被屠杀掉的,他们是被大大小小林立在中国大地上的一百零七个藩镇,是被那走马灯一样轮流坐庄轮流沐猴而冠的五个王朝,是被那补丁一样你一块我一块将整个中国扯得四分五裂的十个国家,是被这些原本应该算作“自己人”的人屠杀掉的。
李有点庆幸了,他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五代历史已经接近尾声的时代,而不是五十年前,那个不管是叛军还是官军都要靠人肉来代替军粮的黑暗时代。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难民们都聚集了上来,他们一个个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李手中剩下的那块饼子。
李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伸手自鞘中拉出了那把短刀,雪亮的刀光刺得周围那些饥饿的人群一阵惶恐。
李一手举刀,一手举起剩下的半块饼,口中迟缓却坚定地说道:“这块饼给你们——但是只给娃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