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电影,是的,是电影,是录像。
是奥斯维辛,是南京……
那时候,老百姓也是被这样虐待,被这样像牲口一样甄别,被这样疯狂地屠杀……
那些老人和孩子,还有那些瘦得如同一具骷髅一样的年轻人,还有那些脸色惨白得如同尸体一般的病人,他们被押去哪里?毒气室吗?
这个年代怎么会有毒气室?那么,他们是在被押去哪里?
不自觉地,李停下了脚步。
不自觉地,所有跟着李一路走来的流民们都停下了脚步。
此刻李的脸上,有一种表情叫做愤怒……
此刻流民们的脸上,有一种神情叫做恐惧……
“大家不能再往前走了……都退回刚才的山脚下去……快——”
见流民们都呆呆地没有了动作,李心急如焚地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逃难的男女老幼们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们仓皇地转身,尽自己最大力气向来路跑去。原本有气无力的人们,此刻仿佛都挤出了身体内最后一点点能量,在拼了命地飞奔,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跑,他们也并不理解他们方才看到的一切,他们只是本能地在逃,逃离那可怕的场景,逃离那地狱般的情状,逃离死亡,逃离危险。
城门口,那名军官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大声吩咐了一声什么,带着七八个士兵追了过来……
李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包袱,打开,摊开,里面赫然是李彬赠送自己的那套盔甲。
披好胸甲、背甲,系好丝绦,然后是肩甲和臂甲以及护腕……
戴好头盔……
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那个远远跑来的人,正是那日在廖建中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烨。
他怎么突然跑到城门口来了呢?
陈烨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冲着李便是一顿大骂:“……你是死人么?看见他们逃,你就不会拦下来?亏你还穿着盔甲……咦?”
骂了好几句陈烨才看清了李的面貌,惊讶道:“是你啊?”
李远远打量着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又看了看那些已经被押得远去的老人和孩子们,扬了扬下巴,问道:“……那些人……都是押往那里去的?”
陈烨回过身看了看,满不在意地答道:“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留下来只会白白消耗粮食,拉到城北去填壕沟,这是高衙内的命令……”
“高衙内的命令?”李心中打了个突,这种公然的屠杀命令居然是高绍基下的。
“李队官不是号称在山上练兵么?怎么今日下来了?”陈烨用讥讽地眼神打量着李,口中调侃着。
几个士兵此刻追到了,一面停下来喘气一面怔怔看着长官和这个身穿盔甲的军官说话。
不过这么几步路,就跑成了这个德行,李心中冷哼了一声,看来中营的这些待遇较好的士兵也是中看不中用……
他在心中紧张地计较着,这命令背后究竟有没有高允权的授意?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手中的实力,是在还没有本钱呵高允权对着干,就算加上一个李彬,也还仍然不够分量。
是否要救下这些人呢,救下这些人之后,是否会激化李彬和高绍基之间的矛盾,甚至引起高允权对李彬的不满?
眼见那些人越走越远,李彬的心中越发地焦急了起来。
“怎么?李队官莫不是见到了那些娘儿,眼睛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陈烨眼看着李发愣的呆样,哈哈大笑起来。
士兵们眼见陈烨对这个军官殊无尊敬之意,也放肆地大笑起来……
李闭上了眼睛,心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不管此事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内幕,自己都必须立即动手,否则那些人一旦在自己的眼前被带走屠杀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想睡好觉了。也许自己可以用力不能及来为自己开脱,但是却绝对无法摆脱良心的拷问。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对着陈烨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陈队官知道我是如何当上这个陪戎副尉的么?”
陈烨一愣,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李已经悠然开口:“是因为兵乱当日,我当着李观察他老人家的面在东城大街上杀了九个人……”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已经拉住了陈烨的胳膊,右脚飞起,直踢陈烨左脚的踝子骨,右手已经摁住了短刀的刀柄——
陈烨一眨眼之间,只觉得左脚一阵剧痛,身子站立不稳,恰于此时右侧又传来一阵虽然不大却恰到好处的牵引力道,身子一晃,顿时失去了平衡,直直向着李栽了过来……
他顿时大怒,身子刚刚在李的搀扶下稳住,边大叫出声:“你他娘的敢——”
他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因为李的短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间,冰冷的刀锋压迫着颈动脉血管,一阵轻微的刺痛令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人的脖子上有一根大筋,人身上的血便是通过这根大筋流向四肢百骸,只要这根大筋被割断,鲜血便会喷涌而出,只需要喘几口气的光景,全身的血液便将流尽,这死法痛快得很,陈队官要不要试一试?”李脸上仍然带着极为温柔的微笑,语气平淡舒缓,半分着急上火的意思都没有,将周围士兵的惊呼以及六杆围着自己逼上来的长矛视若无物。
“你——姓——姓李的——你要干什么?”陈烨的语气中终于带出了惊慌之意,李的话语再温柔,顶在脖子上的刀子却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