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良是延州高氏族门当中小一辈的老幺,无论是在四大排行当中,他都是最年轻的一个,今年六月份才满十六岁。按说这个年纪刚行冠礼不久,虽然已经具备了娶妻的资格,一般却都还没有娶妻。对于这个时代的少年人来讲,这是一个脱离少年进入青年的过渡年龄,作为世家子,许多同年龄的少年此刻都处于一种对世事朦胧极少有比较深刻认知的状态,但是这其中绝不包括高绍良。
这个十六岁的娃娃在族中素有少年老成的名声,与他那个其实在族中口碑并不怎么样的父亲高允文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高允权还掌着延州大权的时代,族中诸子唯独这个高绍良享有进高允权书房的权利,这是只有当时任衙内的高绍基才有的权利。
在高允权在位的时候,高绍良和高绍基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他甚至有意回避这位表兄,甚至不惜为此疏远了十分看顾疼爱他的伯父高允权。然而自从去年高允权辞世,自己的父亲高允文出任家族族长以来,高绍良和高绍基的来往突然密切了起来。这时候的高绍基即使在族中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谁也不愿招惹的麻烦人物。延州是个人就知道此人和现任延州李节帅之间的过节,即便在家里面,背后说起来大多数人都认为李文革现在不找高绍基的麻烦只是暂时的安抚措施,总有彻底清算他的那一天。因此即使是族中兄弟,对三房如今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偏偏是这个现任族长地小儿子,这阵子开始经常性地往三房走动,任凭自己的父亲如何责骂都不肯听。
这一日高绍良又来到高绍基房中,他却也不客气,推门就进,口中喊道:“九哥在么?”
高绍基正在拿着一本书看,却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苦笑道:“二十四弟。你进来便不会敲门么?七叔不曾教过你礼仪么?”
高绍良嘿嘿一笑:“九哥想必不与我计较的……”
高绍基摇了摇头,将书放在了案子上。道:“你且坐,我去给你倒茶!”
高绍良皱起眉头道:“九哥,你屋里原先伺候的老徐小焦呢,怎么半个人影都不见?”
高绍基混不在意地道:“我打发他们出关外去办些货物。左右我此刻也是一个人,你嫂子那边又不用男人伺候。”
高绍良若有所思,他伸头看了一眼高绍基放在案子上的书,皱起眉头道:“九哥。你居然看《老子》?”
高绍基淡淡一笑,笨手笨脚端着茶盏过来道:“你伯父生前最喜这书,以前我也不喜欢,可是这几个月用心一读。倒是读进去了,有了不少心得呢!”
高绍良怔怔看着高绍基,稍微有些诧异地道:“九哥。这可不像你!”
高绍基瞥了他一眼:“若是还像我。只怕二十四弟你也不会登九哥这个门!”
高绍良嘻嘻一笑。高绍基重新坐下,道:“好了。说罢,有甚么事情想要问我?”
高绍良正容道:“九哥,爹爹又被官府召去会议了,今日会议为何没有你?”
高绍基一笑:“你九哥房头名下的资产连五十亩地都不到,官府再叫我去又有何用?这是关于公田的会议,没田的人,官府自然没兴趣传唤了!”
高绍良眼睛眨了半晌,叹息道:“九哥,你倒是诈得紧?你怎会提前知道官府要设公田改税制,居然提前将土地全都卖给我爹了,我若和你不好,便要说你是欺负人了!”
高绍基看了看高绍良,面容平静地道:“你伯父过世的时候,李观察……哦李相公便已经说过了,七叔没有用心听人家说话,只顾盘算族长地位置,怨得谁来?”
高绍良点了点头:“若是以前,我必不信九哥这话,不过如今我信!”
他想了想,正色问道:“九哥,你和我说句实话,如今这局面情势,官府这改税制分田亩的事情能做成么?”
高绍基面色冷了下来,半晌又恢复了从容之色,淡淡笑道:“若是旁人或许不能,不过这件事情若是那位李节帅大将军的主张,想必他是能够办成的。”
高绍良道:“何以见得?”
高绍基淡淡道:“过去这一年多地事情,兄弟你不在局中,体会不深。可是你返回头来细细思量一番,此人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事先看着他能做成的?又有哪一件他没做成?”
高绍良顿时语塞,仔细思虑了一番,突然大奇道:“九哥,你现在似乎不恨此人了?”
高绍基木着脸拿起书,淡淡道:“恨他又如何?不恨他又如何?既然斗不过他,恨也无用。你伯父在延州翻云覆雨多少年,尚且最终栽在了他的手上,凭我这点道行,纵然恨得彻骨,又能拿他怎样?做不到地事情,徒然恨天恨地,又何尝有半分用处?”
高绍良想了片刻,轻声问道:“这收田之事,延州几大家,便没有半分对策么?”
高绍基轻轻一笑:“哪里有没有对策的事情,凡事只要上面有法令,下面便有对策,天下的事情莫不如此!”
高绍良好奇起来:“九哥你说说看,此时咱家如何应对才是最好?”
“分家!”高绍基毫不犹豫地道。
“分家?”高绍良惊叫了起来。
高绍基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高绍良急忙捂住嘴巴,然后松开手轻声问道:“怎么说?”
高绍基把书放下,轻轻叩击着书案道:“法令规定每家每户保留的田产不得超过十顷,咱们高家数千顷土地,若是举族算作一户。便只有十顷,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