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画唐代的妆。来回跑了几年,当时的族长终于被说动了,同意让孩子们出来上学。你们也见到了,条件差得很,他们只送出来女孩,留下男孩子在家里干活种地。结果……”
江珧想起女族长的坡脚:“结果出了事故吗?”
“啥子事故也没出。女娃娃们见到外面的世界,读了书本,看了电视,谁还想回没电没水的寨子。她们陆陆续续出去工作,虽然还往家里寄钱寄物,但都不肯回去了。黑沼寨渐渐变成了光棍村,我们的计生队多少年忙活着给他们介绍对象,但是哪有女子肯嫁到满是毒虫瘴气的地方去!”
听到这个真相,想起那群汉子热切渴望的眼神,江珧她们如鲠在喉。
乡长又喝了一杯酒,叹道:“再过几十年,地图上就没用黑沼寨这个地名啦。”
江珧心酸地难受,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拉投资,搞点旅游项目?”
“早想过啦,没搞成。也有搞成的地方,你们可以去看看,苗民天天穿着花裙给游客跳舞,以前的文化全忘了。不过你们也不用伤心,这是自然变迁,挡不住的。我是苗民,现在也穿衬衫穿皮鞋。但是衬衫皮鞋是你们汉族人的东西吗?也不是,是外国人的嘛。”
乡长酒后的一席话,让江珧一路思索回去。此时七夕节将至,街头巷尾的花店里摆的牌子却写着“东方情人节”。
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渗透融合能避免吗?当中央政权对黑沼寨居民采取斩草除根的封杀态度时,他们顽固的保存了先祖流传下的传统;但当政策温和、生存环境好转时,他们却被外来文化侵入分解了。这种意料不到的事,还在世界各地不断上演着。
就像一轮夕阳,无论经历过多么壮美灿烂的历史,白日结束后,仍将无助地沉入地平线下。
车轮开动,江珧依然沉默不语,图南笑着贴上来:“想什么呢?”
“想多少文化就这样流失了,好可惜。”
“可惜什么。你喜欢什么,中山装?箭袖旗装?杂裾?袿衣?缘袍?深衣?苗族的缀银小褂?你瞧哪个顺眼我就穿哪个给你看,绝对正宗。想看二次元的,辞、赋、经传、诗词、传奇,你爱哪种我都会写。亲亲,要有全局历史观,往前看,哪种东
西不是新兴潮流,最早的文化传统还是大家一起天体□呢。”
江珧无奈地看着这个上古妖魔:他虽然染了一头黄毛,戴着耳钉指环,但在此妖魔的年龄经历面前,所有怀古伤今都变得可怜可笑。
回过神,她在后照镜里看见一个追着车狂奔的人影。
“停车!停车!!带我走!带我走!!”
是阿注!他换下了蓝布小褂,穿上回力运动鞋,嗷嗷叫着拼命跑。
“快开快开!甩掉他!”图南暗叫不妙,马上指挥司机加速。
江珧扭过身,从后窗看着这个苗族青年。车速如此之快,他依然不肯放弃,神情如夸父追日一样坚持不懈。
“……停车!”她抓住司机的胳膊。
“不能停!”图南熊熊燃烧的嫉妒无意掩饰,大叫道:“你看上那土包子了吗?要带他去北京?我不许!”
“看上你的鱼头!”江珧凿了他一个爆栗,“跟这根本没关系,我看不下去他这样跑。黑沼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留在那里根本没希望。”
“关我什么事!让他烂到那里臭到那里好了,看见那张脸就讨厌,隔了那么久还跟我抢,我不干!”
道理讲不通,江珧砰得拍了一下座椅,霸气四射:“闭嘴!我说了算!”
坑爹货被慑住了,倒在座上嘤嘤呜呜的假哭,还蹬腿乱叫什么“大王情意尽,贱妾何聊生”,但最终也没能阻止司机停车。阿注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山路,整个人热汗蒸腾,冲进车里喘得话都说不出了。
江珧让出个位置:“说好了,顺路捎你过去,之后怎么混我可不管哦。”
“呵啊、呵啊……这、这是我第一次坐车,座位还是、还是软的咧!”阿注充耳不闻,在图南怨毒的眼神中兴奋地四处张望。
“你这么跑出来,寨子里的人怎么办?”
“他们也快走了。”阿注扯袖子抹汗,“秘密被发现了就得换地方,祖上的规矩。”
“搬到哪里去?”
“不知道。如今跟古早不一样了,到处都有人,想搬也不是一句话的事。”阿注脸上看不出伤心,似乎对这个结局并无不满。
部落没有女人注定会消失,搬出这片毒虫遍布的沼泽地,或许是新的转机。
湘西之旅就这样结束了。图南闹够了,飞机起飞便睡着了,脑袋歪歪的靠过来。他亚麻色的短发柔软好似宝宝的胎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上洒下一片阴影,睡得好像孩子。
江珧没把这颗鱼头推开,悄声跟空姐要了张毯子,给他盖在肚子上。从未有过的疲惫,很快,两
人头对着头陷入沉眠。
下了飞机,先回atv大楼。阿注透过车窗看着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激动之情溢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