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寻塔本就地处高地,此时又是秋末,晚间的寒风吹到塔身五层之上的外廊上便成了刺骨的细刃。
在长时间的诡异沉默之后小云子终于等到内间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实在没能忍住好奇便一边将手拢进宽宽的袖口一遍偷偷摸摸地贴门仔细听着。
“照沈宣仪的意思,赵氏动你可以,唯独不能动你从兄”
沈莙从姬浔的脸色就可以看出在赵氏这桩官司上姬浔知道的绝对不比自己知道的少,心中正庆幸自己方才一不留神说了实话,听见姬浔再次开口询问便更加老实地回道:
“奴婢在宫中当差,本就属于内庭中人,赵昭仪可以和奴婢不对付,但是万万不能因奴婢的关系连累了从兄。”
姬浔含了一口热茶,稍稍掀起眼皮来扫了一眼一脸严肃的沈莙,
“哦这可是叫本座有一事不明了,对你来说你从兄既然这么重要,那么害你从兄的人你就该一并收拾了才对,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沈莙被姬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后脑疑惑道:
“害了奴婢从兄的不就是赵昭仪吗?怎么还有人要一并收拾?”
姬浔摇了摇头,啧啧几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赵氏母家在翰林院确实是有几分能耐,不过还没能耐到能将手伸到国子监里去。你从兄倒是事事护着你,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他的事和后宫脱不了干系,偏偏怕把你卷进来,在给你的家信中只对此事只字不提。他不提,你也不曾特地去打听,那么,他出事的消息你又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沈莙本来跪了许久也不觉怎样,却在听完姬浔的一番话之后全身发冷,如坠冰窟,无论自己怎么否认,心中浮现的那两个字却是怎么也挥散不去——惠嫔。
是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撞见白芷的事自己从来只向秦湄透露过,自己当时还真的傻乎乎地以为秦湄不会禀告惠嫔,想必是她一转背惠嫔就已经知道了她手里可能有赵氏的把柄。她不愿深究赵氏的秘密惠嫔便让她不得不去深究,不得不去反击。赵氏母家的势力或许还没有扩散到国子监,惠嫔的叔父兄长却能轻易干涉国子监中任何儒生的仕途。到最后连沈菱出事的消息也是秦湄透给自己的,秦湄家中在宫外无半点人脉,若非惠嫔告知,她又怎么会知道任何关于沈菱的消息。
赵氏垮台,自己还为惠嫔夺得了皇帝的宠爱,从头到尾,惠嫔的双手干干净净却轻易成了这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
沈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肉里,头顶上传来姬浔满含愉悦却又略带叹息的声音,
“说你蠢吧,又有几分小聪明在,说你聪明呢,偏偏这几分聪明又大半都是自作聪明。”
沈莙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不是姬浔在场她恨不能甩自己两耳光。
“本座的那块玉璜可还好用沈宣仪也真是个过河拆桥的人,用本座的东西保了命,到头来连半句感谢的话也没有。”
若是以前觉得姬浔这人深不可测,听过他这番话之后沈莙对他的评价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明明早已知晓了一切却站成旁观者的姿态笑意盎然地看她们所有人演完了整出戏。
沈莙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再握,脑海里尽是惠嫔和秦湄等人平日里待自己的好处和方才姬浔提点自己的那番话。沉默了好半天才向姬浔回道:
“奴婢那日借大人之名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心中自然对大人感恩戴德,大人的玉璜奴婢自当原物奉还,绝不敢私占。”
似乎是觉得沈莙的话有些好笑,姬浔勾唇道:
“感恩戴德?本座可没觉得沈宣仪看起来有半点感恩戴德的样子,沈宣仪就这样说两句空话,旁的事都不打算做吗”
沈莙完全没想到姬浔会认真和她讨论她刚才随口说出的几句奉承话,见姬浔一直在等着自己表态,憋了半晌,嘴里蹦出一句
“要不,奴婢给大人捶捶腿?”
本来以为对自己这样不经大脑的冒犯提议姬浔会严辞拒绝外加二十大板,不料自己刚说完这番话姬浔惊讶过后竟是笑眯眯地冲自己招了招手,
“这主意不错,恰巧本座坐得腿都酸了。”
沈莙仿若被人打了一顿的表情成功地取悦了姬浔,看着她慢慢吞吞地往自己这边靠近,一脸期盼自己喊停的样子姬浔笑得眼睛都弯了。
沈莙最终也没能逃脱替姬浔捶腿的噩运,侧着身子坐在姬浔腿边的小凳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做着在她看来特伤自尊的事。
雁寻塔内间温暖而明亮,夜明珠皎洁的光打在沈莙的侧脸上,使她本就白净的肌肤在柔光的衬托下几近透明。从姬浔的视角看去,沈莙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她低着头,被挽起的乌发下面露出一段洁白的后颈,细细嫩嫩的不知摸起来是种什么感觉。事实上姬浔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确实就这么做了,于是沈莙突然就感到后脖一阵刺骨的冰凉,当下就尖叫出声。
一直守在外头的小云子被沈莙这一声尖叫下了一跳,本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推门而入却是直接呆愣在门口,嘴张得老大。自家那位从不让旁人近身的大人此时正用手握着那个奇怪女官的后颈,而那个女官不断挣扎之下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姬浔的手就像冰块一样寒意逼人,沈莙被他用手一冰,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小云子破门而入之后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