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以前担任过地方官,了解官吏之间藏污纳垢的手段,因此并不完全相信朝臣送上来的汇报,很细致的朝政通常也会亲自处理。
他每日工作量极大,基本是天不亮便起,午间时常错过午膳,一个月有个十几日是和朝臣们一起吃简单的便饭,吃了接着说朝事,晚上回到后宫,多半也是接着批阅奏报,每每夜深人静了还不歇息,可以说是一日万机,竭尽心力。
贺盾陪着一个月,可林林总总和杨坚一起用饭总共还不到十日,杨坚让她和元氏崔氏进宫,估计也是让进来陪独孤伽罗的。
十九日这天,杨坚在城南行宫设宴,给萧岿饯行。
萧岿的身体有了起色,贺盾稍微调整下药方,把方子和注意事项一并都交代给萧琮了。
回去的时候杨坚领着儿子们去与萧岿萧琮话别,贺盾在外头等着,她和清月是此次践行宴会中独二的女性,在哪都非常显眼。
九曲回廊穿过了偌大一片明镜湖,弯弯折折的岔道很多,看起来直通仙境一般煞是好看,春日里水草荷叶新发嫩芽,晚风吹过,舒爽宜人。
清月走过来,朝贺盾微微服了服,他们是平辈,并不需要怎么行礼,“贺姐姐。”
贺盾原先是把自己当男子,言行举止走路步伐都过于随意,二月则不同,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气质温婉,带着天生公主的矜贵端庄,却无半丝骄纵,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行,都是让人很舒服的女孩。
只毕竟贺盾在这个壳子里待了许多年,看着熟悉的眉眼完全不一样的神态,难免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她与这具身体渊源深,和旁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她对自己的意识体掌握的能力不够,便担心无意识或者不注意再闹出夺舍的事,是以这些年贺盾与清月来往的并不多。
两人算得上第一次真正的单独见面。
清月笑道,“清月得贺姐姐相救,却一直没有机会能好好道谢,总算是逮着晋王不在的时候了。”
清月说着俏皮一笑,认认真真给贺盾行了次大礼,“清月谢过贺姐姐。”
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贺盾摇头,“阿月你可以继续用二月这个名字。”
清月抿唇笑,走近了两步,扶着栏杆道,“这有什么关系,二月原本便不是什么正名,现在这个封号便很好听,我很喜欢,贺姐姐唤我清月便是。”
贺盾点点头,清月不说话,她便也不知要聊什么了。
学术正事之外,她和旁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对着年纪相差过大的孩子,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算是一个例外罢,一来两人这么多年同寝同食十分熟稔,二来陛下的心性脾气实在超出同龄人太多了,她对着他,经常就会忘记他今年刚满十五岁。
晚风吹过,清凉舒爽,清月看向贺盾,又道,“我这些年虽是也学医,却始终不如贺姐姐精进,贺姐姐以后我们可否一起学医?”
贺盾摇头,“我顶多能在长安待两个月,就要启程回并州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把手里的医书誊抄一份送来给你,清月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询问太医。”独孤伽罗杨坚留他们这两月,一来是杨坚令杨广统领开凿广通渠,二来独孤伽罗想留她在长安给杨坚调养身体。
杨坚知道贺盾在并州也开一些灌溉漕,看地一看一个准,便把占卜吉时吉地的事交给她了。
开凿渠道是一件大事,素来都需要占卜吉时吉地,总领工事的是宇文恺,这个占卜说是说风水是哪个的事,实际上是考察地形地貌,勘探测量,虽说宇文恺,苏孝慈,元寿都是工事大家,但工程繁复,又要尽快完成,离开长安前这一两月,她和杨广可能会忙得歇不下脚来。
贺盾直接解释清楚了,清月看着她乐,好一会儿走近了拉住贺盾的手,满眼都是亲近之意,“贺姐姐,你知道母亲这几日在给我挑选亲事么?”
贺盾摇摇头,“没听母亲提起过。不过你十七岁,是该要成亲了。”这里的女孩十七岁成亲,已经是晚了。
清月开口脆生生的,“其实我经历了这些生生死死的,对成亲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不觉这世上的男子谁谁谁好,可我非得要接受父亲母亲的好意……”
清月说着顿了顿,目含期待地朝贺盾问,“贺姐姐,不如我嫁给晋王,这样贺姐姐去哪,我便能去哪,我可以跟着贺姐姐学医,也可以跟着贺姐姐一起做事,贺姐姐,如何?”
“不如何。”
声音是从旁边走廊传过来的,贺盾诧异,杨广大步踏上台阶来,路那头清月公主身边的婢女跪在地上,连头也没敢抬,想来是被令噤声的。
杨广拥过贺盾,往旁边带了一下,贺盾被清月拉着的手就被挣开了,便是这样杨广心里的气也没顺多少,他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尤其对这位公主,面若寒冰,语气不耐,“多谢皇姐厚爱,不过这件事,皇姐该问本王才是。”
杨广口里虽是将皇姐二字咬得极重,提醒她身份,心里却清楚,世人皆知她是梁国公主,若当真要强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惜这件事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