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付巧言虽然听不太懂,却知道彩屏多少有些心软,多嘴给她了指点。
这几句指点虽然是她用银子买出来的,可彩屏平日里确实暗暗照顾过她,此刻不跟她指点半句也理所当然。付巧言承她情,把藏在腰间的五钱银子取了出来,都给了彩屏。
“彩屏姐姐,多谢您冒着大雪把我领来。”她没说别的,只感谢彩屏雪中走这一趟。
彩屏也没有多说什么,收了银子,又等付巧言把头发梳的利索些,便领着她进了偏殿。
这里付巧言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过来取了衣裳就走,叶真很忙,只偶尔能碰到她。付巧言没想到一件跟她压根一点关系的事情都能叫她惦记在心里,过了四个月都没有罢休。
这样的姑姑,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付巧言心里沉甸甸的,她只希望待会儿姑姑发火时沈安如不在场,那孩子心思单纯,恐怕不会好受。
进了偏殿之后,走的路还是常走的那一条,心境却是几经变换。
等到来到叶真的地盘,彩屏在通传之前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付巧言。
见她正安静站在那里,一头乌黑长发梳的十分利落,她低着头,只露出尖细雪白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虽只得十四的年纪,却已能依稀看到日后的美丽无双来。
彩屏细细回忆,觉得在扫洗处每日劳作的付巧言似乎总是黯淡无光的,她很少抬头,也很少把头发弄得整齐,脸上有些灰暗,叫人瞧不出现在半分美丽。
只是这一路风雪吹过一通,她在廊下擦了脸梳了头,雪白的脸蛋也微微泛着红晕,这才显露出隐藏在珍珠上真正的光华。
到底可惜了……
彩屏回过头来,低声通传:“姑姑,人带来了。”
锦衣阁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矮小的宫女站在那冲彩屏行礼:“姐姐快请进,姑姑正等着呢。”
付巧言跟在彩屏身后走进锦衣阁,路过那小宫女时冲眼睛红红的她做了个口型“别怕”。
沈安如紧紧攥着拳,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屋。
外面天有些阴,屋里昏暗,只在墙角点了四盏宫灯,离衣箱远得很,显得坐在窗边的叶真更是看不真切。
锦衣阁里经年不烧炭盆,只有地龙火墙维持热度,倒也不算冷。
叶真正在品茶,她一向爱喝龙井,只不过早年跟在娘娘身边做贴身宫女时说过一回,年年新茶都落不了她的。哪怕只有一两,也是主子对她另眼相看不是?
王皇后确实十分严厉,又过分讲究规矩做派,但她自持身份,从不会胡乱打骂宫人,对心腹更是大方。从这轻轻少少的一两茶,便能看出并不是个会把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刁蛮皇后。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谁都猜不出来。
因为根本没人相信她确实看好八皇子荣锦棠,就算要立幼子以太后之尊临朝当政,也应当选顺嫔所出的九皇子荣锦杬,年纪越小,她垂帘的日子难道不会更长?
正是因为如此,隆庆帝才没有立刻发火,他两边都安抚之后便开始忙碌今年夏日长河防汛之事,临近冬日又担心各地雪灾,根本没空再来后宫。
就这样一直拖到隆庆四十二年年根,眼看要过年,主子娘娘们消停了些,宫人们才有些喜气。
毕竟要过年了,大家心里都是十分高兴的。
叶真正盘算着今年的大礼服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送来让皇后挑选,这边彩屏就把人带来了。
她眼皮子都没抬,只慢悠悠把这一碗茶品完,才淡淡开口:“跪下。”
付巧言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
虽说她们都是奴婢,可奴婢也分三六九等,付巧言无疑是最低的那一等,而叶真已经将要达到顶峰了。
她让付巧言跪一跪怎么了?哪怕是让她死,只要手脚干净利落让人抓不到把柄,王皇后也不会说她一个不字。
叶真见付巧言倒是懂事,心里略微舒坦些,她轻轻摘下左手挂着的一串蜜蜡佛珠,一下一下数着数。
“说吧,主子这么要紧的一件衣裳,弄坏了怎么不跟彩屏汇报?”叶真淡淡开口。
此刻屋里只有彩屏、叶真、沈安如、付巧言以及叶真手下一个得力心腹柳盼。
付巧言低着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回姑姑话,奴婢可以保证,洗好交由西配殿时娘娘的衣裳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呵呵,你倒是会说,不是你弄坏的?难道是我弄坏的不成?”叶真道。
付巧言腰弯得更低了,恨不得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回姑姑话,确实不是奴婢弄坏的,当时西配殿管收纳的王姐姐可以给奴婢作证。”
叶真厉眉一挑,面色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了?”
“没有,奴婢万万没有这个想法。”
叶真又端起茶杯,里面已经被柳盼重新倒满了龙井。
幽香的茶味飘散出来,却一点都没安抚到付巧言紧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