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蟹壳青,朦胧未明的天色里,她提着宫灯走在廊子上,如同漂浮在黑暗里的一抹明星。
她跨过了一道道门槛,迎面走过来的宫女太监,见着她,目光有些怪异,却还和往日一样纷纷退让到一边。
她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走了寝殿的最里头,以前只有给朱承治守夜的时候,她会睡在他脚踏那里,后来他成少年之后,她就不怎么踏入内室。凌晨过来问他有没有起,也只是询问方英或者是外头候着的小太监。
今个是方英守夜,他在里头就知道宝馨来了,急急忙忙赶出来,压低了声量,“徐姐姐怎么不好好再多休息几日呢?”
宝馨掖手笑道,“休息甚么呀,要是再休息,指不定还会出甚么事呢。殿下起了?”
方英看了一眼身后,“还没呢,昨夜里弟弟瞧着殿下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没见睡着。到了半夜才睡过去,这会子恐怕还不能起。”说着,他又叹气,“殿下也知道姐姐委屈呢。”
宝馨握紧拳头。
“在这宫里,哪个人不受点委屈?”宝馨脸儿低垂,半真半假的感叹。
这话戳中方英的心窝子,掖手站在那儿和她一块感叹,“可不是,咱们这些人喃,命苦。甚么事儿都只能打落牙和血吞。”
感叹了会,里头小太监虾子一样的弓腰提溜跑出来,“方哥哥,里头殿下醒来了,问你和谁在外头说话呢,叫两个进去回话。”
方英一惊,自个不过出来这么小小一会,殿下既然就醒了。
他警醒起来,双手握在一处对宝馨打千,“待会还请姐姐多多在殿下面前担待一二。”他讨好的笑,宝馨也微微曲了曲膝盖。
两人一同进去,只见着里头放着一张拔步床。这天下器具要说最精致的,自然是皇宫,宫内齐聚了各色能工巧匠,手艺巧夺天工。但若是论精巧那还是江南一带是顶尖儿。最近从苏州等江南地方,给京城贡上了一批南边做工的家具什子,东西交到王皇后手里,王皇后分了一张拔步床过来。
惠妃改不掉自个的老习惯,舍不得用,干脆一股脑的给儿子用上了。
拔步床像个小型的屋子,整个都是用紫檀木做成的,外雕刻各种花草树木鸟虫,连鸟儿羽毛的细羽都雕的仔仔细细,里头一张床,还有个放细碎小东西的小几。
里头朱承治已经醒了,他靠在床上,后背让太监塞上个软枕,他昨夜里头睡的不好,连带着今天的精神头都不太好,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
“奴婢拜见殿下。”意外的女声叫他精神一震,放下手一看,正好瞧着宝馨跪在那里。
“怎么宝姐姐来了?”他吃了一惊,宝馨受的委屈太大,他不好和自个亲娘争出个对错,而且真争起来,吃亏的还是宝馨。所以人带回来之后,就着人送去好些药和锦缎,顺便让她好好休息。
不过送这些东西,朱承治心下总有些惴惴,这些东西看着是很好的,可是比起之前受的罪过,这些东西一文不值。他叫宝馨多休息几日,未必也不是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起来,快些起来。”朱承治说着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起来,谁知一起来,早晨初醒的窘状一览无余。朱承治低头一看,唬的一屁股坐回去。手搭在被子上,满脸的尴尬。
宝馨听他叫起,站起身子来,脑袋一抬,就见着少年郎慌慌张张躲回被子里头。
他满脸涨红,脸转向床内,缓了那么几息,才转过头来,“不是叫宝姐姐多休息几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宝馨脸儿低垂,拔步床里头挂着一盏灯,灯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橘黄的灯光照的她越发肤如凝脂,脸庞饱满。她垂手站在一旁,和以往一样,侧头对他笑,“殿下疼我,可是我不能真的仗着殿下的疼爱,就真的不来伺候了,不然我来这儿是做啥的呢,叫人听说了,指不定又要起甚么风波。”
她话语软软柔柔,官话里头夹杂着些许不那么明显,但也不容易叫人忽略的软软调子。好似北方平地上飘起了江南的纤纤细雨。
方英呵腰站着,听着这柔软腔调,也忍不住眯了眯眼儿。
朱承治似乎被她这有意无意间展露出来的调子弄得有些发懵,宝馨走上去,“殿下要起了吧?”
朱承治捏住被子的手紧了紧,他虚虚抓了一把,“宝姐姐先出去一下,让小太监们进来。”
一大早起来,比起洗漱梳头,他第一件事就是召官房伺候,这些污秽事儿他哪里敢叫宝馨看见。
宝馨点头,“也该的。那我去外头候着,殿下好了叫我。”说罢,退了出去。
宝馨出去之后,朱承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可何处不一样,他却完全说不上来。
宝馨出了内室,站在帷帐旁,听着里头的动静。有些事不要操之过急,细水流长反而才会更加不可撼动。她在床上一宿未睡,盯着帐顶,将自个的优势和劣势统统想了个遍。她坏就坏在是个宫女,没有权势,太监还有二十四衙门可以谋前程,宫女却难。她就算去考女官,也还要熬资历。在熬出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