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这个名叫司马玄的人对自己的厌恶达到了某个无以加复的极点。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站在宽街上搔首弄姿的、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招牌的娼女——她为了生计而出来卖娼,苦等许多时侯,她终于翘首以盼的等来了一个肯给她生意做的、能给她嫖资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大嫖客,但她却又在同嫖客脱衣服上床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败坏妇德,甚至想急急叫停这场生意。
这种感觉,便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老话了罢——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不知道是忠贞给谁看!
天上月华如水,司马玄的脑子像一台老旧的织布机轮轴,咯吱咯吱的顿卡了许久,直到曹徽用手指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她的脑子这才再次有气无力的运转起来工作起来。
“媛容你,你,你……”她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垂眸摇头,渡着月色的脸上神色晦暗,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又过了半晌,曹徽终于听见这个人叹了一口气,颤抖着沙哑的声音,轻轻的说:“你怎么能这样逼我呢……”
“是你先惹我的,”曹徽沐浴着皎洁的夜色,一派坦然自若的向司马玄摊手:“不是么?”
司马玄张了张口,没有话语从她的口中被表达出来。
曹徽追着司马玄的步子往前来了两步,紧逼到司马玄的身前,直至感受到这人微微发着颤的呼吸声,她才再度开口。
道:“既然是你主动招惹了我,那你我之间便没有什么我不能再去招惹你理由,”
说着,曹徽向面前的玄袍之人又靠近了一些,甚至贴近了对方温热的身体。
她抬起一只手来,轻而易举的就拉住了司马玄腰间革带上那个用来挂刀的环扣,她微微仰脸看着司马玄,神色柔和,盈盈双眸流光溢彩,“不知道从现在才开始,我们算不算晚呢,元初。”
曹徽声落,她问的人却久久没能给出回答。
眼下司马玄原本就有些不甚晴明的脑子愈发的混乱起来,她也想得到曹徽的回应,却似乎又有些害怕曹徽的回应。
从傍晚时分到现在,她的脑子来来回回能想起来的每种结果——无非都是曹徽变着法子的,各种各样的拒绝,甚至或者是沉默,是那种不放在心上的视若无睹。
而司马玄能想到的要面对的最乐观的结果,便就是曹徽觉得自己被她冒犯了,鼓着脸同她生气。
因此,对于曹徽眼下问的这句话,司马玄压根儿就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开始不开始的,又是什么晚不晚?徽儿她这又是准备拿什么理由来拒绝自己吗?还是说她心里已然有了别的什么计较呢?
司马玄的思绪像匹青壮的北境战马一样,扬着蹄子尽情的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跑去。
直到曹徽用力的拉了一下她革带上的环扣,忍不住开口追问:“司马玄,我在问你话呢,你不出声算个甚么回答啊?”
腰间的革带突然被人用力扽了一下,走神的司马玄差点被曹徽拉的整个人扑到对方身上,她反应颇为迅速的跄踉了一下步子,结果却还是没稳住自己的身子,错开一步的撞上了曹徽。
司马玄下意识的想要撤步往后退,结果却发现对方拉着她腰间革带的手并没有松开,与此同时,对方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悄无声息的顺着她的腰带,轻轻环住了她另一侧的腰身。
司马玄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一片混沌之中,突然的,她纷杂的脑子里闪过了一道闪电似的白光,一个百般不可思议的想法就这么以雷霆万钧之势占据了她的认知。
“你,你的意思,你方才的话其实是在说,你愿意……”
“接受我”三个字就这么卡在了司马玄的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官都要先那三个字一步砰砰砰的从她的喉咙里蹦出来了!
她抿抿有些发干的嘴,又干咽了一口口水,她想去回抱住对方,结果胳膊抬起来又被她放了下去——真的是期待极了,但真的也是害怕极了。
她期待自己的想法被曹徽点头印证,又害怕曹徽摇摇头,用惯有的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轻轻的对她说出那句“不是你想的这样”。
然而,曹徽环抱在司马玄身后的手却不轻不重的在司马玄的后腰上拍了一巴掌,她松开那只拉着司马玄革带环扣的手,整个人亲昵的贴进了司马玄的怀抱。
她偏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司马玄的右侧颈窝里,她的额头触碰到了司马玄颈间肌肤的温度,她皱了皱鼻子,闻见了一种淡淡的、独属于司马玄的兰草幽香——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温暖柔软的人,身上不曾有过一丁点杀伐之人的血腥戾气,包括她还在北境军的时候。
曹徽平静的开口,声音埋在司马玄的颈间,似要沿着对方的肌肤,将心意传进对方的骨血:
“月影婆娑,似故人信步来。终遇倾城疑魂梦,莫能相忘,思念如狂。叩问三生终不变,此身沦亡心归矣。”
大抵越是能直白的表达心意的词语,到了那些心有万卷书册的人嘴里,就越是没办法直白的说出来——君子端方,礼教与涵养让曹徽说不出来那些能直抒胸臆的词话,便只好拐着弯诉说自己的心思。
“……”司马玄垂下眸子无声的笑了一下,她扬起嘴角,又低低的笑出声来,曹徽没再出声,司马玄的笑声渐渐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