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长笑最终绝望。
入目处,刺眼的亮白,天际的飘雪、匕首的冷光僵硬的身躯、梅老爹流泪的脸、以及……一双焦虑的琥珀色眸子,定格在她的视线里。
“龙卓然,你——”耳畔传来梅天桡重重的惊呼,而后,悲怆的狂笑声和着雪花在天际回荡。“哈哈……想不到我女卿卿居然嫁了这么一位重情重义的夫君,你可知道这毒名为毁天,根本无解药,见血封喉,罢了,罢了,卿书已死,卿卿活着跟死去并无多大意义,梅家……到此结束。”
“老夫去也!”
森然的匕首在半空滑过一道弧线狠狠戳入梅天桡的胸口,他趔趄着晃到梅卿书身边,缓缓坐下,“儿呀,你莫怪爹,下辈子,记着不要做爹的孩子。”
他低低笑,眼里流出红红的血泪,蜿蜒在瞬间老去的脸上,已成青黑的大掌缓缓抚上薄薄白雪覆盖下、圆睁着不可置信的眼,“安息吧,孩子。”
他呜咽地笑,笑声未绝,整个人倒在梅卿书身上,牢牢护住已冰冷多时的儿子。
金闶的大帅中毒……
国君,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风翌杀过来……
金闶的儿郎,尽忠皇上的时候到了……
悠远的号角,震天的鼓声,士兵的冲锋时踩在雪地的咯吱声,踏踏的马蹄声、箭雨破空的萧萧声在旷野中混杂交织,合奏着磅礴大气瑰丽无双的曲子。
漫天雪雾中,紧紧抱着她的手臂轻轻一松,无力下垂。
长笑急忙翻身,拉着他曾修长结实的胳膊架在单薄的肩头,“龙卓然,你别用力,我马上背你回军中,找大夫看看。”
“别,卿卿……”龙卓然低低道。“这毒药很霸道,即使我封住穴道,也不管用。”
他勉强笑笑,抬眼,看着前方,道,“待会往西走,先躲林中,大军不易找。”
“卿卿,对不住了,不该强留下你。”
“这话等你伤好了再向我道歉。”长笑急的泪花直落,她半背半架他,吃力往前挪。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铮铮的马蹄声打散在风中。
“左中队,保护龙将军。”
“右一,从左侧包抄。”
“铁骑,随李将攻入敌营……”
燕王发号施令的声音在风雪中听的并不真切。
他的身躯不住下滑,下滑……
搭在胸前的大掌渐渐泛起青紫。
“卿卿,我若死了,请代我好好照顾赢然……”搁在肩头的俊脸微歪,凑到她耳边,沉声道。
“我才不,小浅就你一个亲人,你要敢死,我把你制成干尸挂在他腰上!”浓浓的恐慌疾风骤雨般袭来,厉声威胁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哽意。
他轻轻笑,呼出的气息吹在她颊边,带些悲凉的旖旎和诡异的绮丽。
兵戈铁马相撞声不绝与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又仿佛在耳边厮杀。
有一队士兵牢牢地围住他们俩,没有敌军冲入,也没有人过来……帮长笑一把。
身后的男人不再说话,她急了,一边加快脚下的步伐,一边说,“龙卓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现在不能死!”
“我知道。”他沉沉笑。
“龙卓然,我还欠你银子没还清,你得活着!”
“我知道。”
“龙卓然,你若死了,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一切就烟消云散。”
“我知道。”
“龙卓然,你的野心、抱负还未实现,要努力!”
“我知道。”
龙卓然……
肩上搭下的掌越发的紫,紫的近乎黑,他吐出的话也越发的轻,轻的几近透明。
“长笑。”他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她霍地转头,却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别哭……”
压在肩上的脸,擦过她的唇,重重垂下,垂下……
长笑,别哭——
我终于叫了你这个名字,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卿卿。
那日,你问我为何不叫你长笑,怎么说呢?呵呵……
卿卿是吾妻,而长笑,却不属于我——龙卓然。
别哭,长笑。
愿来世,再做夫妻,只盼到时,老天不再作弄于我。
脑海中跳出长长一段话,随着心底最后的温热消逝,压在肩上的身躯缓缓坠下。
她坐在雪地中央,傻傻地抱着他,喃喃自语:龙卓然,我不哭,你别吓我好不好?
“龙卓然,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我要你活着……”
“龙卓然,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拿你的命救我?为什么不丢下我?为什么……到最后不肯丢下我的是你?”
“龙卓然……”
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密,模糊了视线,封住了听觉。
她的泪,仿若永远不会干涸的小溪,蜿蜒流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