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给庙里捐了些香火钱,然后一起看向许秉中,按照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在城隍巡街之前,还要向县里捐纳一笔功果银。
那一伙牙商在后排暗自嘀咕,心中颇为不满。他们自以为知道了功果银涨价的内幕消息,二十两银子有些肉疼,但已经到了这个场合,也只能咬咬牙认了。
“诸位乡贤,前番水匪犯我崇阳,全仗恭义营奋勇杀敌,才保我阖城百姓平安……”许秉中开口了,热情赞扬恭义营的战绩,着实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劳,人群中响起不少附和之声,不过脑子快的已经觉得不对——正在祭拜城隍的时候,知县大人怎么跑题了?
许秉中故意停顿一下,脸色变得沉重:“可惜的是,闯贼爪牙袭扰武昌府,恭义营的粮饷已经断了,无奈之下打算离开崇阳。”
“那怎么行呢?”于三郎第一个叫了出来。
“恭义营绝不能走!”苏汉章也挺身而出。
不少士绅富户都是议论纷纷,担忧不已,宋江就在通城,杜龙王还在羊楼洞,恭义营如果走了,崇阳可就完了。
但是,更多的人都沉默着,听出了许秉中话里的潜台词。
看到他们戒备的神色,许秉中心里暗自摇头,这些人利字当先,让他们掏出真金白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汪克凡恐怕筹不到多少军饷。回头想想汪克凡的态度,郑重其事的,报的希望还很大,等下两边说僵了,一定要约束着他,别做下什么出格的事情。
“诸位,要想留下恭义营,还得靠父老相亲慷慨解囊,县里这个月的功果银都不要了,交给汪千总充作军饷。”
许秉中打定主意,今天不管怎么说,最少也得给汪克凡凑上几百两银子,免得恭义营真的拔腿就走。
纷杂的议论声突然停止了,场中诡异的一片沉默。反应再慢的人此刻也明白过来了,许秉中绕来绕去的,是要让在场的士绅富户们掏钱。
紧接着,又猛的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大家都算得很清楚,功果银总数不过二三百两银子,这笔钱本来就要捐给县衙,让恭义营拿去又有何妨?
“应该的,这是我等的一片心意!”
“汪千总功勋彪炳,理应重酬!”
“鄙号隆茂昌,愿捐功果银二十两!”
宋大官突然冒了出来,把功果银直接翻了一倍,立刻招来周围一片怒目相对。他却浑不在意地微笑着,上前来到许秉中和汪克凡面前,俯身得意地作了个揖。
众人心里都暗暗后悔,这宋大官果然狡诈,只用二十两银子就出了个大风头,却搞得大家里外不是人。
许秉中却是一喜,既然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得跟着多捐银子,当下笑着点点头。
“宋大官果然重义轻财……”他准备好好表彰一下宋大官。
“不错,宋大官果然重义轻财,但二十两银子还是太少了。”汪克凡突然插话,打断了许秉中。
许秉中、宋大官,脸上的笑容都突然愣住了,一起扭头看着汪克凡。
“云台,你什么意思?”许秉中尽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怒气,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不是帮倒忙吗?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差骂一句蠢材了。
“汪将军,我县的功果银旧例为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可不少!”宋大官却故意扯高嗓门,二十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个人却丢不起,既然这汪克凡不识趣,那就反手甩他一巴掌。
“贵号隆茂昌生意兴隆,每个月的利润都在四五百两上下,这个月又从恭义营赚了一笔,只拿二十两是不是太少了?”汪克凡心平气和,讲事实,摆道理。
“这个,汪将军有些误会……”宋大官不由得一惊,嘴里胡乱支吾着,心里却猛跳几下,仿佛突然落入陷阱的猎物,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恐惧。
汪克凡怎么知道隆茂昌的底细?看来他早有准备,暗中调查自己,要拿隆茂昌开刀!
“好教汪将军得知,鄙号盈利远不足五百两,大部分现银也送到了武昌府分柜,现在账上真的没钱,二十两银子已是竭尽全力……”宋大官到底是大牙行出来的掌柜,待人处事都颇有经验,心神稍定后就开口反击,不但咬死了没钱,话里话外还抬出武昌府,暗示隆茂昌的背景深厚。
我不跟你硬顶,但就这二十两银子,你爱要不要。
“没现银么?没关系的。”汪克凡的笑容很亲切:“我这里有一本功果簿,宋大官先画个押就好。”
随着他一声吩咐,京良应声上前,捧着一册账本模样的功果簿举到宋大官眼前,宋大官定睛一看,立刻失声叫了起来。
“五百两?!汪将军,鄙号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呀!”
轰的一声,偏殿中众人几乎炸了窝,士绅牙商们都被吓了一跳,五百两,这个数字太过惊人!
一家隆茂昌就要五百两银子,别人又该捐多少钱?士绅牙商们立刻同仇敌忾,一起把矛头指向汪克凡。有人软语相求,有人冷嘲热讽,有人直言斥责,还有人给宋大官撑腰打气,决不能在这功果簿上签字画押。
许秉中在一旁又气又急,这样子闹下去肯定一拍两散,岂不是全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