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厢的河童少年,原先僵凝着的面色,也随之浮起几丝谨慎之意。
卖药郎的神色与话音依旧一般冷静:“彼时人世战乱纷杂,大兴填水为陆,依水而生的河童一族不免伤亡甚众,一度衰落甚微,残留族员更是受到京都阴.阳师的驱赶逃遁而走,并族势力纳入荒川之主手下,栖落于水泽之境。”
“自此,河童一族心怀怨恨,一惯仇视人族,世代延绵至今。然,尔等视人类为无息无情之死物,长年累月一意孤行,不思奋发徒增恶习,乃至变本加厉,只知抢掠欺凌人族妇孺弱小,更美其名曰施惩授戒——假以大义复兴之名,实行私欲宵小之事,恃强凌弱,卑劣至极——此上即为,汝之一族,所共有的,真,与理。”
听到前面一半的时候,傅小昨还觉得像在听故事似的津津有味,但到后来,她就越发感到不对味儿起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啊?
前方的河童少年冷冷瞪视着他,嘴边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即便真如你所说,你又能怎么样呢——手下败将?”
卖药郎却仿佛丝毫未曾受到这番激将的作用,端丽面容依旧冷淡如昔,只一手抬至眼前,一字一句言声清晰有力:
“即日,以吾手中之退魔剑,斩灭汝一族之形真理,从今往后,世间百鬼之中,再无河童一族所存——灭族绝迹,惜引以为汝之惩戒。”
“……”
——啥!?
傅小昨也顾不上继续躲在他身后了,连忙跳出去。
卖药郎指间的确握着退魔剑。而且在他先前那句话音落下后,柄端三齿竟也一一闭阖了。他一手握上剑柄,随着蹭的一声轻响,寒光乍现——
下一秒钟,傅小昨面对眼前所见之景,倏地将双眼瞪得浑圆,口中差点也惊呼出声。
原先一袭冰蓝色衣袍浸湿贴服于身的青年,转瞬间整个人竟全然大变了模样,淡茶色的半长发褪成纯粹的银白,长长拖曳了大半个身子,浑身有不知名的金色纹路涂布在裸露的皮肤上,无端显得妖异的艳丽,从来冷淡沉静的眼眸,更呈现着一派浓浓的血红之色,只一眼看去,便觉得其间煞气扑面而来。
就连他手间的退魔之剑,刃身亦是寒光凛凛,凶厉反常得不可逼视。
几乎在他拔出剑身的一瞬间,还未将其压下一寸,那厢的河童少年,便仿若受到某种强大威压的逼迫一般,猛地倒退了一大步。
傅小昨看过去,可以发现剑端所指之处,对方身形周围,似乎正泛着某种不祥的、模糊的波纹。
斩灭形真理……形、真、理……
用力喘了一口气,傅小昨只觉得嘴里发干得厉害——她都来不及去深究,为什么只用来斩物怪的退魔之剑也可以对着妖怪拔出,甚至一斩还可以粘一整族——当此眼下,她只能努力吞了口口水,抖着手上前揪住卖药郎的衣摆,出口话音都发着颤:
“药、药郎先生……!?”
卖药郎微微侧眸朝她看来,但那一贯冷淡的目光,衬着此时眸中深深的血色,显得别样陌生的凶狠……傅小昨手一抖,瞬间把手缩回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卖药郎的目光在她面上静静停顿了几秒钟,才复又重新看向前方,缓声道:
“——只要,再有,下一次,的话。”
言毕,他将退魔剑半归入鞘,但并没有完全阖上。
傅小昨整个妖还是愣愣的,面对这事态走向,依旧不是很反应得过来。
没有了剑刃威力的压迫,前方的河童少年似是觉得好受了许多。但看着还露出一截在外的退魔剑,他浑身气势也再不复先前的嚣张,哼道:
“……不得不承认,一个时辰未见,现在好像的确是你比较强了。”
傅小昨:“……”
——
貌似是遵循着强者为尊的处事原则,河童少年认清了局势强弱,也就没再继续硬杠:
“你之前的确所说不无道理,这个屋里的人类,随你放就是,我也可以即刻回去告知族中的长老,今日之后,全族禁行抢夺人类女子为新娘的行为……但是——”
看他说着突然停顿了下,眼角余光貌似好像大概八成正是在偷偷往自己的方向瞄——傅小昨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出口阻止,便听他理直气壮的挺胸抬头道:
“但是!我与我家小新娘!我们俩两情相悦!却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宵小私欲之事!”
傅小昨目瞪口呆,看他梗着脖子朝自己伸出手来:“所以,现在,总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吧?”
“……”
卖药郎沉默了一会儿,血红色的眼眸静静垂下看向她,话音轻轻悠悠地缠绕在舌尖,几乎透着点缱绻的意味:
“两情,相悦。”
傅小昨整个身体仿佛过电一般狠狠抖了一下,肩膀瞬时缩了缩,虽然心里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但表面还是偷偷撇了撇嘴,只敢小声逼逼:
“那什么……他自己脑回路不太正常,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