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空落落的,没有一个弹性的身子来承接她的胳膊和腿的重压。
杨盼朦胧间醒了,睁眼在床上找了找,然后随口喊道:“逾郎?你解手去了么?”
外头传来伺候的小宫女的刚惊醒的声音:“公主可是要解手?”
杨盼猛然清醒过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怎么一回南秦就变蠢了?莫不是自己生来就该在北燕待着才长智慧?
她只好假装还惺忪,说:“不是,可能说梦话了。”
那小宫女自己也半梦半醒的,听见不是需要伺候,便也睡下了。
杨盼突然睡不着了。楼船的窗外也有一轮明月,把天空照得澄澈,她赤着足到窗边,楼船下头的水里也有一轮明月,被粼粼的波光摇碎成一点一点的闪亮的星星。
她的逾郎有没有也半夜摸着的是空落落的半边床?有没有也觉得缺了什么睡不着?有没有也爬起来看他们共有的一轮明月?
早起杨灿看姐姐恹恹的模样,问道:“阿姊没有休息好?”
杨盼无力地点点头。
做弟弟的贴心地说:“好好吃一顿就好了。”
果然呢,白天寻着各种吃的,晚上睡得不好似乎也可以弥补,随着水路摇曳,离着家乡建邺也越来越近了。杨盼想着父母和女儿,终于把某人抛到了脑后。
石头城外,旌旗猎猎,公主在矶头下船,听得两边鼓乐声声,迎接她的仪仗早早地摆好,用的是南秦的国家之色——绛红,特有种喜庆感扑面而来。
她抬头一看,不远处还有皇帝的辇车和驷马,顿时激动起来,扭头问杨灿:“阿父也来了?”
杨灿笑着低声说:“大概是要迎接可敦皇后,咱们这里也得由皇帝陛下来才能匹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是此刻哪里顾得上他的揶揄,杨盼提起裙摆,顺着早已铺设好的红氍毹,朝着皇帝的车驾而去。
她今日也是盛装,眼看那裙摆就像一朵姚黄牡丹盛放在红氍毹上,绛红色的垂髾,如点缀在姚黄之中的花蕊。
皇帝杨寄已然从辇车里探出头来,笑容满面说:“是我的阿盼回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杨盼先还想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臣女拜见父皇”,这会儿都没剩了,吸溜了两下鼻子,就起身提着裙子一下子扑进父亲怀里,撒着娇叫“阿父”。
皇帝本来就是个没架子的平民皇帝,乐呵呵拍拍女儿的脊背,长叹道:“可算回来了!我的囡囡可算回来了!”
和亲的公主,嫁到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敌国,做父亲的多少个长夜里担心、后悔、自责……都不敢奢望此生还能囫囵见她一面,再没想到今日女儿全须全尾地在他怀抱里,还和当年一样娇俏可爱。
临安王杨灿俯身道:“父皇,后面广陵公主的车驾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就请广陵公主上车,回建邺城,回太初宫?”
皇帝杨寄摆摆手说:“这如今是一国的皇后,怎么能用公主的车驾?就和朕同乘御辇便是。你在一旁骑马。”
杨灿觉得这里头有点小别扭,眨了眨眼睛。但是他父亲不在乎啊!不仅不在乎,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恨不得把女儿掬在手心里一样,小心地拉到了御辇上。
“阿父一点都没变!”
杨寄亲亲女儿的额头,端详着她的面孔,笑道:“怎么没变啊?光就为你,头发都愁白了。”
杨盼伸手摸摸父亲的头发,真的,一头乌丝里有几根白发。她顿时觉得心酸不舍,扑在父亲的怀里几乎要哭了:“女儿太不孝顺了……”
杨寄笑道:“没有。你嫁到北燕,也是为国家解难,是大智和大勇。你二舅劝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味地把你看护在手掌心里,你未必能成长得像今天这样好。我当时还怼他呢,现在瞧瞧——”他疼爱不够地又凝注着女儿的脸颊:“他说得也没错。你在北燕时很多事,我后来听斥候说了,真为你捏一把汗,为你后怕,可是再想想,在那些生死抉择的瞬间,你真是聪明极了;罗逾能够上位,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杨盼笑道:“哪有这样夸自己女儿的?别人听了要笑!”
“谁敢笑!”皇帝摸摸她乌云般的凌云髻,“王蔼也从柔然回来了,向我递了求见折子,今天太初宫可要热闹了!”
“王蔼也回来了!”杨盼更为惊喜。
车轮辘辘进了建邺城的御道,平坦的青砖路已经被打扫一净,清水泼洒,铺着细细的黄沙。远远看见高大的太初宫城墙,杨盼激动得不能自已,简直想把脑袋探出去看看。
和北燕的平城宫不同,平民皇帝的家庭除了住的房子大点,其他的其实与平民无异。宫里到处是春天的花花草草,开得姹紫嫣红,宫女和宦官满脸带着笑容。
而玉烛殿里,一进去并没有见到沈皇后的身影,杨盼探了探头,皇后宫里的大宫女笑道:“皇后早早就吩咐御厨准备了好多食材,说这么久没见公主了,一定要亲自做点好吃的给公主吃。”
亲娘啊!杨盼热泪盈眶,说:“我下厨去看看阿母!”
“去吧。”皇帝笑道,“我叫他们把小都兰带过来。小把戏可好玩着呢!”
御厨里烟雾袅袅,沈皇后穿着布衣,挽着袖子,用布帕包着头发,腰身依旧苗条如旧,声音也依旧爽脆动听。
“快!蒜!”
“黄酒,芡粉,韭齑……”
“火再吹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