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脸冷笑道:“这话是宥连那小子教你说的?lùn_gōng论私,有他这么对我说话的份儿?朕的公主回来多玩几天怎么了?要他一天一天地催?!”
使臣总不好说他们的大汗又急又忧,都快得相思病了,只能先低头道歉:“回禀陛下,这是臣下口不择言,但是一国皇后不在,宫中无人佐理,我们大汗甚是着急。两国日后互通有无的时候还长,皇后将来想归宁来看看父母也不是不可以,何必这次就不放回了呢?”
杨寄慵慵道:“这段日子正是江南最美的时候,广陵公主舍不得好风景,想带女儿多看几日,怎么了?”
来使道:“虽不‘怎么’,但望陛下念两国亲谊,别把归宁的好事变作坏事。”
“放屁!”杨寄一拍椅子扶手,“那竖子也敢威胁我?!你跟我女婿说,他若要学他爹,想两国再开一战,我也能够奉陪,只看他的能耐是不是比得过他父亲的能耐!”
来使咬牙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连礼都不行,咬牙切齿地就离开了。
杨寄悄然命人锁闭城门,然后到宫里看他的宝贝闺女。
果不出他所料,杨盼带着都兰捉蜻蜓,边玩边絮絮叨叨对她说话,得到的回应只是“咿咿呀呀”也很开心。皇帝放下心来,也不忍打扰,静静在一边看这母女俩,想着今日虽是有些撕破脸的意思,到底如果要和谈要回当年丢失的晋中之地,还是不能显得太软才是。
想得有些出神呢,突然听见杨盼在对都兰说:“都兰,想不想你阿爷啊?那么久没见,都该不认识他了吧?”
小把戏说:“咿咿呀呀……呜哩哇啦……”
杨盼说:“不会叫阿娘,阿爷容易发音啊。来,跟阿娘叫:‘阿爷’‘阿爷’……”不厌其烦说了无数遍,最后还自语道:“要是你一回去就会叫‘阿爷’,你阿爷不知怎么疼你才好呢!不行,我得到内库要几根鸡毛掸子带回去,要是将来被你阿爷宠坏了,还是只能我来做这个坏人……”
杨寄脸一僵,万分不舍地看了看小外孙女,心里哀叹:完了,就跟当年沈沅打女儿,自己又舍不得,又拉不住一样,白白心疼却没法子……
一激灵又想:看她挺乐不思蜀的嘛,怎么跟女儿净叨叨着回北燕的事?看看,连称呼都不一样,不叫“阿母”叫“阿娘”!不叫“阿父”叫“阿爷”!
他悚然惊觉,自己好像哪里做得不对……
皇帝闲闲走出去,抱着都兰亲了两下,然后转头问杨盼:“阿盼,有没有想你北燕的家呢?”
杨盼果然是一片忸怩之色,搓衣襟赧然笑道:“想啊……”
“那是想回去呢,还是想在家继续住着?”皇帝又闲闲地问。
杨盼开始纠结,又舍不得建邺的好风光,阿母做的好菜肴,但是又想念夫君,想念他怀抱的温度和热吻的撩人——而不是半夜被都兰的脚丫踹到脸上活活痛醒。
她好半晌才下了决心一般说:“我再留五天吧,五天后从水路折返平城。”
杨寄一副逗弄都兰的模样,嘴里道:“你跟着你阿舅读了不少史书的,前朝南渡,那时候你也扼腕,如今好容易两国成了友邦,你倒是问问你夫君,他要是肯把晋地还给我们,让汉室大族回到故里,我愿意把西凉山南一带如数交付北燕管辖。”
杨盼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看着父亲语气闲适,捋着都兰的刘海,但是却反复捋、反复捋,一根呆毛都没有了还在来回抚弄着。
她顿了顿问:“阿父是打算拿我为质?”
“嗐,看你这话说的!你是我的女儿呢,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不晓得?!”
杨盼垂下眼帘,心道:这会儿若是跟以前一样哭闹撒泼,估计父亲会软下来抚慰她,但是,她要的仅是一个态度?
也怪不得罗逾舍不得她走,不敢她走。
身为皇室之人,果然一切都不由自主。
杨盼过了一会儿说:“阿父对我是极好的,我当然晓得。”她笑了笑,云淡风轻,温婉大气:“我在北燕,经历了好多,有多少个生离死别的瞬间,有多少个不能成寐的孤夜,看到了好多无辜人的鲜血和头颅。所以,我很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平静。”
“但是阿盼,还有无数南望王师的人!”杨寄抬头,肃穆地对女儿说。
杨盼抬眸道:“未必。我那公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对治理国家却是外儒内法。晋中、陇东、陇西、秦州、相州、定州、肆州、并州……安居乐业为多,胡汉冲突很少。我郎君便听他父亲说治国之道,首要是平衡之道。我也深以为然。”
她想着翟思静的旧事,特别是陇西翟家的拥皇子起反的往事,叹口气又说:“那些曾经燎原的叛逆,多是世家豪强——却不是为了故土,而是自家的权势。阿父是平民里出的皇帝,一方面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另一方面,也当知道真正的老百姓,想要的是不被奴役,不被拉壮丁打仗。”
杨寄蹲在都兰身后,抱着孩子,肃穆得毫无表情。
而后,点了点头,又问:“他,真的待你很好么?”若是婚姻不幸福,他也顾不得什么苍生,与女婿交恶就交恶!
但杨盼忍不住就是羞涩一笑:“女儿原本有无数犹疑,生怕嫁给他会不得善终;但是如今,这些担心全部没有了。我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彼此在一起,就是上苍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