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日夜兼程。
铁手擒着缰绳,一面赶路,一面脑中丝毫不肯松懈。
他又回想起那日碧霄阁中的情景。
他与崔振玉进了碧霄阁中的密室,开启了重重机关后赫然发现,匣里的孔雀翎统统不翼而飞了。
崔振玉又惊又怒又痛,嘴唇发颤脸色煞白,差点背过气去。
铁手冷静地提醒他,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或线索,连最细微之处也不可放过。
崔振玉努力回忆了片刻,蓦然忆起,七日前他见院中寒梅开得标致,便一时兴起,广邀友朋前来赏梅品酒。酒行半巡,他离席方便,不料竟窥见他的夫人与一男子在暗处幽会。他恼怒不已,登时便想戳破这对野鸳鸯的好事,可又念在高朋满座、人多嘴杂,丢不起这个脸,只得忍气吞声地悄悄窃听。那时相隔甚远、低语模糊,听不真切,也只听得两人对话中“……石公子……沧州……空缺零……”几个残破字眼。他正想再近一步,谁知那男子极为警觉,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后来他与夫人就此事争吵不休,他的夫人自然死不认帐,只说是与故人闲聊,是他自己疑神疑鬼。
如今回想起来,怕那耳误的字眼不是什么“空缺零”,而是“孔雀翎”。
铁手又问他可有看清那男子容貌。可惜那男子身处暗处,崔振玉又是远观,只隐约瞧他着青衫,身形挑拔,却瞧不清容貌。
崔振玉请求铁手先不要为难他的夫人,毕竟这也只是他的单面猜度,他不想家丑外扬;还是先从那个“石公子”入手查起。
铁手心中一动,陡然记起不日之前沧州铁血大牢死囚越狱之事,遂决定就地告别崔振玉,先至沧州找寻线索。
在半途中便听闻崔振玉身亡、邯郸冷月门惨案,铁手正欲回马南下,偏偏沧州百草庐方神医又殒命孔雀翎;且又听闻冷血与戚少商已至冷月门,这才不曾回头,一路直奔沧州。
铁手一路思绪纷沓,不觉已至城郊霜林百草庐。
哀悼方回春的人大都是些受过他救治恩惠的江湖人士,还有几个沧州府衙的捕快衙役,见到铁手到来,纷纷口称“铁二爷”,恭敬有加。虽然铁手已退出四大名捕,但他的传奇事迹与侠义风范早已让许多人敬服,威名一点不减当初。
铁手好言劝退了众人,只留下当日庐外求医的几个人。
铁手问他们道:“那日你们守在庐外,可有见到或听到什么异常之处?”
一个杏色衣衫、腰配弯刀的俏丽女子道:“我等为了求方神医医治香主的毒伤,已在这百草庐外守侯了两日一夜。方神医只是称恙闭门,屋内却点着灯火,隔着篱笆隐约可见方神医的人影在窗上踟躇徘徊,捻须沉吟,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似的……后来我们禁不住困倦小睡了片刻,醒来却见方神医的人影消失不见了,我们敲门也没有人应答,这才大胆破门而入,谁知……那时大约已过酉时。”
铁手沉思了片刻,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还会再找你们;若是想起些什么蛛丝马迹,还望尽快告知于我。”
众人口中连连称是,拱手拜别。
铁手推开柴扉,只见院内积雪未融、百草凋零,屋前瘦梅虬错,梅下一口石栏残破的水井。
他径直来到草庐内室,只见方回春的尸首陈在地上,几个捕快仵作正在验尸、清理现场。
铁手冲他们点点头,蹲下身仔细查看。尸首喉头正中一箭,面色灰白,却凝固着奇异的笑容,仿佛临死前感受到极度快慰般的笑容。上身的衣物血迹斑斑、潦草地掩着,他将尸首上衣掀开一看,背上的皮被利刃齐齐割去,露出红白相间的背肌。
铁手拔下喉头的短箭,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打开,比对之下,三支箭毫无二致。
确是孔雀翎。
铁手脸色凝重,对几个捕快道:“听闻追命正在沧州查办铁血大牢越狱一案,可有此事?”
捕快其中一人见景仰已久的四大名捕铁手居然就在他面前与他说话,激动得手都抖了,颤声道:“……是。”
铁手颌首道:“这里就先拜托诸位了。”
收好三支孔雀翎,转身走了出去。
经过屋前水井时,铁手突然停住了。
他听到一丝异常的响动。
或许在别人听来,只是寒风掠过枯枝的声音。可他是铁手,是内力异于常人、曾是四大名捕的铁手。
他立刻判断出,声音由井下传来。
他纵身跃了下去。
井很深,却是枯井。
铁手借着井口透下的些许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