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往前看,突然发现,前头那天下尽握的人,好像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踏在这盛夏的宫道上,凭空多出两分深秋的愁来,青丝慵懒,背影寥落。
在林茂眼里,叶将白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会文会武,知商懂官,这天下就没他走不通的路子,办不成的事。他甚至早早就幻想过,有朝一日主子站在万人之上,睥睨天下时,会是何等的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然而现在,离成功只差几步,他看着主子,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主子舍掉的东西太多了,如今一身轻松,反而是四顾茫然,像一匹迷路的骏马,找不到归处。方才回头看过来的眼神,从无比明亮渐渐灰暗下去,当真是让人心口发紧。
他在找什么呢?林茂不知道,只是忍不住跟着难过,甚至开始担心,主子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看淡名利、弃掉这唾手可得的……
“不可能。”
宫灯燃了起来,和喜宫里摆上了晚宴,叶将白坐在武亲王对面,笑眯眯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林茂终于从恍惚里回神,定睛看过去。
几个时辰前孤寂而落寞的世家公子,在这宫灯的映照下,又变回了无所不能的辅国公,眼角眉梢没一处柔软,锦袍上的四爪龙纹更是熠熠生光。
他和善地看着武亲王,气势却是压人:“王爷参与谋害先帝,是被七殿下上禀了刑部的,您如今要继位,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国公说笑。”武亲王嗤了一声,“若说先帝薨逝一事,国公何能置身事外?”
“王爷说得是,在下也脱不了干系,故而如今,在下也没敢往那龙椅上坐。”叶将白叹息,“还是要名正言顺才好。”
武亲王眼角抽了抽。
要不是赵抚宁那一党人莫名都听叶将白的话,他早拍案而起了。这竖子满口都是胡话,要不是他来了,这人还能不敢坐龙椅?怕是要在上头倒立!眼下为了搪塞他,倒是同他说什么名正言顺。
他这个赵家人,怎么也比个外姓更名正言顺!
“大皇子虽然重病,不能见风,但到底是大周的嫡长子。”叶将白吃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道,“等殿下病好,这皇位自然就无争议了。”
武亲王眯眼:“我听皇后说,抚宁这一病,连她也没能见上一面。”
长叹一口气,叶将白放下筷子,满脸担忧:“已经让宫中数十位太医都来看过了,说是见不得风,眼下安置在盘龙宫,主殿的门一日都只在太医去的时候开一次。在下也很担心,但太医说见风致命,在下总不好硬闯。”
眼眸一抬,他看向武亲王:“王爷要是实在着急,不如去盘龙宫看看?这谋害皇子的罪名,王爷担着无碍,在下可没那么厚的命。”
不愧是辅国公,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谁都厉害。武亲王很清楚地知道这人在瞎编,但说实话,他还真不敢硬闯盘龙宫,唯恐中面前这人什么计。
两人各怀鬼胎,在尚算和睦的气氛里用完了晚膳。临辞之时,叶将白十分诚恳地道:“请王爷放心,在下一心辅佐明主,绝不会对赵家的江山有觊觎之心。”
武亲王闻言,也分外憨厚地道:“本王也只是不忍心江山无主,非是想自己坐上皇位,国公也不必替抚宁防着本王。”
两厢都乐呵呵地拱手作礼,带着各自的“无私”之心,回去自己的住处。
然而,当子夜时分,双方住所都有刺客闯入的时候,武亲王和叶将白都侧过头,黑着脸“呸”了一声。
什么没有觊觎之心,什么不忍江山无主,都是假的!统统是假的!鹿死谁手,就看谁手段狠了!
一夜腥风血雨,第二日早朝,武亲王和叶将白在崇阳门相遇,两人还是分外友善地拱手。
“王爷早。”
“国公早啊,听闻国公昨夜深夜还在批阅文书,委实是辛苦。”
“哪里哪里,鞠躬尽瘁罢了。王爷也辛苦,兵部那几位躁动的大人,听说全靠王爷安抚。”
“应该的应该的,国公里面请。”
“不敢不敢,王爷先请。”
场面和睦、友爱而虚假,叶将白应付起来尚算得心应手,只是觉得真无聊,比他没造反之前还无聊。
“国公。”风停云在朝堂门口等他,见他来,便低声禀告,“探子回禀,说七殿下带兵停在了东迎山上,并未有西撤之意。”
叶将白挑眉。
按理说赵长念是该跑的,她现在仅剩的兵力,绝对不足以支撑她卷土重来,但她不跑,是笃定他不会追杀?
若没有武亲王,他必定是要派人去追的,可眼下……只能算她走运了。
颔了颔首,叶将白抬步准备进朝堂,又停下,眼神复杂地问:“是有人身子不舒服,才没西撤,还是有别的原因?”
风停云自然明白这个“有人”是谁,当下翻了个白眼:“左手上那么重的伤,也没能给您长长记性?还惦记着?”
“我不是问她。”叶将白有些恼,“我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