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黑气已经渐渐褪去,现出反常的苍白;印堂处原本细细如丝缕的黑色却有扩散的迹象。
很细微的变化。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我知道,这是剧毒发作的征兆。
虽然只过了六天,可方才的对掌一定牵动了他体内的风影,毒性恐怕压不住了。
缘持对他注目片刻,脸上现出一丝不解,沉吟着看了看我,终于接过令牌:“左少庄主所言不错,岂能为了私人恩怨枉送我大好武林子弟的性命,老衲这便动身。还得相烦唐掌门引路才是。”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我说的。我点点头,一时觉得这个枯瘦老僧渐转慈和的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了然,仿佛可以触及心底最深处的思绪,不禁微微一凛。
既然门中遇困,的确需要赶回去了。而且在这高绝孤寒的峨嵋金顶,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我的恨意不会消失,但是从此刻起或许可以试着把它忘记。
我记起怀里的解药,想取出来,指端却找不到熟悉的触感。
定了定神仔细再找,其他东西都在,只有装着解药的瓶子不翼而飞。
刚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落下去,在木棚里和劭琪争斗了半天时明明还在,好端端站着说了几句话后反而不见了,如果说是不慎丢失,未免太过蹊跷。
刚才神智迷糊时,扶着我的人是唐斐。
回过身来,唐斐就站在不远处,坦然自若。
我淡淡地看着他,极力压住上升的火气:“解药在哪里?我知道是你拿的,现在交出来。”
视线相交,唐斐没有丝毫退让,相反地,他眼中隐隐有种咄咄逼人的质问:“你难道准备就这么算了?”他抬起手直指着左回风:“好好想想左家做过些什么,过往种种不说,如果不是我救得快,你刚才就得死在这里!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统统抵过,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唐斐神态里有种铁石般的坚决,他是当真的,可我也绝不是在说笑,我盯住他,一字一顿:“大局为重,交出来。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唐斐无动于衷,讽刺地笑了笑,慢慢摊开左手:“我倒看不出来,这玩意和大局有什么关系。”
本应在他掌心里的药瓶已经成了一小堆灰白色的细碎粉末,被山风一吹,纷纷扬扬洒落在他脚边的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再也无从分辨。
连瓶带药,就这样毁了。
我的脸色一定变了,因为唐斐在向我微笑,唇边的嘲讽已经蔓延到了眼睛里。他上前几步,朝左回风朗声道:“姓左的,我唐门蒙你大义灭亲,拔刀相助,自当重谢。只要过了今夜,无论何时你上我门来,便算前事一笔勾销,连人带药一并奉上!”
如此不留余地的手法,不留情面的羞辱。
可是当初若非左回风托权宁将秘笈带给我,他此刻只能呆在唐家堡,倚赖旁人保护,绝无可能在这里耀武扬威。
怒到了极点,我冷笑道:“好功夫,好口才。唐斐,恭喜你今夜树敌无数,当真以为我没有解药就救不了人么?”
唐斐没有答话,但他毫不动摇的眼神清楚地告诉我:他不会允许我顺顺当当地出手。
左回风反而神色从容,闻言不过随意一晒:“也罢,一言为定。想不到自家起火,唐门诸位不急着回去,还有心情另启事端。”
没有讥诮之意,与其说讽刺,不如说是提醒。我微微一怔,难道他在催我赶快离开?
想当场为左回风解毒的话,必须先制服唐斐。我的本能告诉我,这件事很棘手。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为了左回风和唐斐打起来,好不容易挽回来的局面会再一次失控。唐斐知道这点,所以他有恃无恐。
这时候左回风转过头,对我微笑了一下。
很浅很淡,冷漠中掺了几许柔和,这是我所熟悉的笑意,我没有找到任何责备乃至焦急慌乱的意思,好像即使毒发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在催我离开,毋庸置疑。
舍不得移开目光,可是我无法与他对视。
左回风或许是想让我放心,可他一定不会明白,此时此刻,这种平淡普通的微笑会带来怎样的痛楚。
风影是极霸道的至毒,一旦发作,剜心蚀骨,每隔一个时辰疼痛就增加几分。中毒者纵然意志坚强不肯自行了断,一般也会在十二个时辰内活活痛死。
那是连绵不绝永无休止的疼痛,左回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情势如此,究竟要如何去做,才算是正确的。
我望着他,隐隐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再坚持一下,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很快……就会过去吗?
唐斐执意阻挠,我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是他注定不会成功,因为他毁去的药瓶里装的并不是解药。
真正的解药不在我身上,更不在唐门。在那个细雨纷飞的夜晚,我在施毒的同时把解药一并封到了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