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一向沉稳,怎会这样慌乱……
天青色的瓷杯捧至眼前,她本能的去接,小巧的茶盏竟然这样重,重得她拿不住,眼睁睁的看杯子坠落下去,在厚软的地毯上滚了几滚,一杯水全数倾泻。
屋子里死一般寂。
她的手……愣愣的盯着被茶水泼湿的指尖,她吐出两个字。
“出去。”
身边的人僵了片刻,拾起茶杯默令众人退了出去,无声的掩上门。
“公子……”霜镜不放心的抗声。
君随玉苍白着脸一摇手,摒息静气听门内的动静。
良久,屋内传来沉闷的坠响,霜镜几乎想冲进去,被君随玉止住。
“小姐她……”
“她在试自己的腿。”君随玉盯着漆扉,仿佛能穿透绵纸瞧见屋内的情景。“别去,她不希望人看见。”
隔了许久,再没有声息。
他推开门独自走入,将伏在地毯上的人抱回床榻,虚乏的身体如死般蜷缩。
整整半月,她不曾说一句话,没有一分表情。
傅天医每日替她施针固脉,调经活络,再也不必整日昏睡,却泯灭了所有生气。他宁愿她歇斯底里的吵嚷,好过没有眼泪,没有责问,没有一字怨怼的衰颓。
“翩跹。”
她张开嘴,吞下一勺羹,黯淡无光的眸子毫无反应。
“今天有没有感觉稍好?傅天医说你的手应该可以握杯了。”
如过去的十五天一般沉默。
“他说你的情形比预想的好,再过数日即可试着行走。”
垂落的眼睛凝视着摊开的掌心,使尽力气也只掐出极浅的印痕。
心中一恸,他稳了稳声音。“谢三公子日日请见,昨天险些动上了手。”
长睫微微颤了一下。
“他要见你,看来已经沉不住气。”
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下去。“再过些时势必硬闯,不过纵是武世超群,闯进来也没那么容易,我已下令提高警戒。”
良久,空荡荡的眼瞳瞥了一眼南方的天空,终于道出了第一句话。
“……把消息传到扬州,谢家会想办法让他回去。”
“你来西京我很高兴。”举杯一敬,主人道出了开场白。
对面的男子仰首一饮而尽,诚恳的致谢。“谢谢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她是我至亲,应该的。”放下玉杯,声音沉下来。“可惜找到得太晚,早知在天山……”
静了静,谢云书低叹。“拦不住的,许久之前她已决定复仇。”
“我一直在想该不该让你们见面。”君随玉绝少显现的犹豫。“她的身子很差,比你所知的更糟,这几年几乎是睡过去的。”
“至少她还在。” 谢云书吸了口气,简短的回答。“我很庆幸这一点。”
“你为她……愿做到哪一步?”话入正题,君随玉的目光挑剔得近乎苛刻。“当君家的女婿可没那么容易。”
“只要不违家训什么都行。” 谢云书坦然对视。“你不是拘于礼法的人,我知道你不让我带她走,执意将她嫁入谢家必有缘由,但请直言。”
“你放心,我不会令你在家族中为难。”温文的脸庞高深莫测。“此事对翩跹与谢家可谓两利。”
“我相信。不然你岂会到此时才言及。”分明是算准了他不会拒绝。
“原本该我去办。”敛去肃容,君随玉淡淡一笑。“但那里太远,以我势力绝非短期能奏功,翩跹等不了。”
“我既是她夫君,自然该由我尽力。”
君随玉注视着那双从容沉定的眼,“我很安慰,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以两家南北对立的形势,他问也不问便应承下来,内蕴的深情教人动容。
“我明白你是真心待她好。”不论外传的怎样,君随玉对她的爱惜无庸置疑,再怎么机心重重也断不会利用她谋划私利。
被一个女人拉近距离的两名男子对答数语,均生出了相惜之意。
“当年在扬州就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如今又近了一层。”谢云书微笑戏语。“我不介意你做我的舅子。”
君随玉莞尔,忽又提醒。“她不能再耗一点心力了。”
“她不会再有任何需要费心的事。”
“我还是不放心。”
“你尽可多挑些亲信充作陪嫁,谢家那边由我来办。”要娶她,不意味着让她全无力量,他已有准备压下一切滋生的非议。
俩人心照不宣的碰了一杯,默默的饮了好一会。
“有些事我想问你。”君随玉开口。
谢云书抬眼,眸光闪亮。“我也是。”
“我没资格问她,又很想知道。”君随玉笑叹了一口气,颇有无可奈何之色。“所以只好问你。”
谢云书也笑起来。“有些事我探过多次,她总不愿提,大概也唯有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