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不是今天的主角。采访也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他只是个陪客,是陪一位客人来的。
客人终于走出了轿车。
这是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五十多岁,头戴一顶咖啡色的礼帽,古铜色的脸膛,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茶色的宽边眼镜,嘴唇厚厚的,个子瘦高,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西装,系着流行的罗斯福领带,脚下的白皮鞋锃亮。
菲利甫指指铁丝网大门,幽默地一笑:尊贵的密司脱王,这就是我们的模范战俘营,但愿您在这里能找到打开宝藏大门的魔咒。
“菲利甫先生,您太幽默了。”被称为“王先生”的人,淡淡一笑,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两下,“老朽虽然是个商人,但此番造访,可不是为了寻宝啊!”
“yes,yes。”菲利甫哈哈大笑,“王先生,您的心思我懂的。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王先生摆摆手,“哪里?哪里?菲利甫先生,我的同胞手足沦为战俘,流落异国他乡,老朽寝食不安啊,但愿此番,略表寸心。”
“好吧。”菲利甫耸耸肩,指指大门,“请——”
一进大门,王效美便迎了上来,自报家门,抓住王先生的手,一个劲地直摇,声音哽咽几乎有些失控。
王先生似乎也动了感情,以至老泪潸然。
一番寒暄过后,王效美殷勤地邀请:王老先生,战俘营条件所限,只能略备薄酒,接风洗尘,还望老先生赏光。
王先生连连摆手:“王大队长,接风洗尘,就不必了。现在老朽只想早些见到异国他乡的手足同胞。至于其他嘛,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王先生扶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斯文地一笑。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
王效美苦笑着摇摇头,必恭必敬地伸出手:请——
几分钟时间,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大队一小队帐篷门口。
李大安领着几个警备队员先走进了帐篷。
二狗子扯着嗓子喊:起来,快起来。
李大安晃晃手中的木棒:奶奶的,都把衣服穿好了。
战俘们慌乱地穿着衣服。
只有瘦猴不紧不慢爬起身瞅瞅二狗子:奶奶的,娘老子死了,急着奔丧呀?
二狗子大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瘦猴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妈妈的,大中午的,板叫个逑。
李大安挥舞着木棒,照着瘦猴就打:妈的,老子叫你挺尸。太阳还没落山呢。
瘦猴跳了起来,抢夺木棒。
二狗子和其他俩个警备队员也围了上去。终于瘦猴被打倒在地。
赵亮和不少战俘围了过来。“不许打人!”
孔祥瑞趴在了瘦猴身上,大声喊:大家都是中国人,谁也别打了。
几个警备队员住了手。
李大安继续挥舞着木棒。边打边骂:妈妈的,老子打的就是中国人。
木棒重重打在孔祥瑞身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直叫唤。
王效美走了进来,厉声喝道:李队长,还不住手。
李大安回头瞅瞅,又恨恨地打了两下,才算罢手。
王效美不满地瞪一眼李大安:你呀,真是……
王先生弯腰扶起孔祥瑞,悲悯地: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都是中国人嘛,何必舞刀弄棒的。
孔祥瑞瞪一眼李大安,捂着打痛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王先生。
王效美摆摆手:诸位,诸位,这位是专程从南洋回来看望大家的华侨巨商王老先生。
王先生朝众人深深鞠了个躬:”诸位,鄙人是个商人,是专程从南洋回来探望大家的。大家都是中国人嘛,都是炎黄子孙,山不亲水亲,人不亲土亲。同胞手足,理当互相关照,共渡难关。诸位,受苦了。”。说着挨个同战俘们一一握手。
赵亮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商人的王老先生,眉头一蹙。一个商人千里迢迢跑到战俘营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探望”战俘吗?
握着王先生软绵绵的手,赵亮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
王先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亮,他觉得面前这个中年人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好讪笑道:兄弟,受苦了。
赵亮淡淡一笑:受苦算啥?倒是老先生大老远跑这一趟,受累了。
王先生尴尬地一笑:哪里,哪里。同胞手足,异国他乡,深陷囹圄,鄙人心痛啊。此番前来,只是聊表心意,聊表心意。
赵亮一语双关:但愿老先生不虚此行。
王先生来去匆匆,又走进了另一座帐篷。整个下午,几乎转遍了所有羁押中
国战俘的帐篷。所到之处,除了慰问,嘘寒问暖,还不时向战俘们询问一些看
似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
起初,王效美一直陪在左右。说心里话,他并不知道,这个王先生是何许人也。只是威尔斯少校让他接待陪同,他奉命行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华侨商人大老远跑到美国人戒备深严的战俘营慰问,而美国人不闻不问,不加防备,这个商人一定来头不小。几个帐篷转下来,他更加坚信:这个商人一定负有某种特殊使命。王效美虽然从小常干一些辱没书香门第的糗事,但他脑子并不是一团糨糊。所以,当王先生委婉地提出想专门抽时间同部分战俘会面的请求后,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有一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