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大怒大惘。旧年他与洛女的那桩事,他在心下仔细琢磨了很久,已经成了一桩故事。
洛女跪在地上,痴痴地傻跪着,泪水模糊双眼。
她喃声:“原来你恨我……”
“原来你真的恨我……”
她猛地抬头,看向李玉:“我挡你路了是么?”她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年,她越想,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越清晰,“你当时有看中的娘子,因我之故,你的安排作废了?!”
李玉垂眸淡看洛女。他眸色漆黑,眼底黯然无光。他只是做着“看”的动作,而他当然已经欣赏不到洛女的凄厉了。
他听到洛女尖声:“仅仅因为这样?你就要折磨我一世?难道当年无法挽回你的事么?难道你没有手段拒绝我洛家么?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报仇?你、你……你太狠了!”
李玉哂笑。
他最心寒的,是他与洛女的丑态被雁莳撞见。雁莳认为他与洛女私会,认为他和雁莳父亲那些男子一样。最心寒的,是雁莳不是笼中雀,不会因为他一两句解释,就一头栽入他建的温柔乡中去。她最可能说的是:“那又怎样?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算很糟,就这样很好嘛。”
那才是他最没办法解决的。
那个问题,至今都没办法解决。
雁莳只是与他玩一玩而已。她根本没想从李玉这里拿什么名分,当什么皇后,或者与洛女争什么男人。雁莳认为李玉就是那么个人吧,她哪怕知道他当年喜欢她,她口上希望李玉给她一个交代,她也依然没想进他的后宫。
雁莳接受他是个朝秦暮楚的男人,接受他的爱,接受他的追慕,接受两人有情。她不接受与他共老宫廷。
既难过,又欣慰。
他的感情被洛女横插一脚,造成今日这般僵持不下的结果。他若非病魔缠身,他若非不久于人世,他若非……他岂容他们到如今地步?!
然李玉不喜解释。
也不享受胜利者的欢愉。
洛女先是哭得泪水涟涟,再是喊得歇斯底里,李玉都毫无反应。他根本不想跟一个自己厌恶的人讨论自己的感情,说起自己被她耽误的时光。他爱谁,就将谁珍重藏在心中;他厌谁,就连一眼都懒得看。如果不是洛女非要在未央宫和晋王偷.情,李玉都根本不会知道那两人的事。他从来就没关注过洛女。
知道了,李玉也没什么惊喜,没什么大怒,没觉得自己的颜面被损。洛女被他视为工具,他都已经这样了,这个工具什么样子,他懒得折腾了。
李玉将目光落在了晋王身上。
晋王比洛女稍有心机些。洛女只知道在一旁捂着脸嘤嘤哭泣,晋王肥胖的身体发抖,脸上的汗流了一层又一层。李玉的目光落在晋王身上,淡淡道:“皇叔不是总不服气朕,总想赢朕么?眼下既无事,皇叔不如与朕下一盘盲棋吧。”
李玉再对哭啼的洛女说:“朕暂时不杀你。你来倒酒观棋,做个观者吧。”
李玉睫毛下垂,唇半扬:“皇叔总说自己机遇不好,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皇叔若是下赢了朕,朕就放你二人出京,既往不咎。”
“朕也并非嗜杀如命。”
晋王心中猛跳,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应诺入座。
所谓盲棋,乃是双方就座,无棋盘无棋子,全凭口述棋路,从而对招、拆招。盲棋极为考验人的记忆力与大局观,你要清楚记得每一步棋的前后路,你不光得记自己的棋,还得记住对方的棋。
晋王很快大汗淋漓,每开一次口,他都要思索半刻。
洛女拿起棋局,按照两人的口述下棋。白子黑子在她眼皮下厮杀,纵横交错。李玉让晋王一步,晋王执黑子先。就是这样,晋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洛女心里忧心无比,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李玉。天子他依然面容冷淡,眸色暗黑看不出什么想法。但晋王渐渐吃力,李玉口出棋路的时间,却始终没变慢。
李玉还有工夫闲谈:“若非朕醒来,皇叔打算做什么?自己称帝么?”
晋王诺诺道:“……是。”
李玉“唔”一声:“我父亲当年死前,就把他的人交给皇叔了?誓要跟朕对着干到底?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们了。难得皇叔与我父亲到底不同,将人藏得那么深。便是朕,不借助这场战事,都分不清朝廷有哪些人是皇叔你们的。”
“你们倒真是不拘一格。为了一个皇位,不惜与凉国合作,给朕找了这么大个麻烦。朕原本以为只用对付你一个就行了,今天长安的守城战,皇叔大概也没想到过吧?”
晋王都不敢开口了。
他的棋路被李玉厮杀得步步后退,他的话,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反驳李玉。晋王面色如纸,艰难无比。
李玉说:“凉国人狼子野心,一直觊觎我大魏国土。皇叔与他们合作多年,竟从没想过他们会在后反咬皇叔你一口。可惜了。”他神色平静,晋王的短视,李玉素来心里有数。晋王招来的凉国兵马,李玉诧异了一瞬,便接受了。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