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随口道:“什么不妥之举?”
女郎猛地倾身而来,撞上他的腰骨。他本就无力,腰被女郎搂住,他一下子就扑得重新摔到床上,头撞上了枕头。李玉闷哼一声,雁莳却不放开他。她搂着他,明明在外也是威武不凡的女将军,平时也总是嘻嘻哈哈,这会儿扑入青年怀中,紧紧地抱他,她的身体在发抖。
李玉一愣,手温和地放在她肩上,宽慰地拍了拍。
雁莳从他怀里抬头,红着眼看他,问他:“哪里不好,哪里不舒服?你刚醒来,哪里有问题,可要说啊。”
李玉轻轻笑:“没事。虽然体质甚虚,这会儿,却是我几年来,感觉最好的时候。”头不痛,脑子里没有一根筋绷着,耳清目明,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眼中的红意。他的衣袍擦过她的脸,袍下手指半屈碰触她面孔,李玉喃声:“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说话时,一个御医推门进来,因又到了给陛下按摩的时辰。老眼昏花的御医这会儿如见鬼般,瞪着卧在床间的青年男女。那雁将军,竟将陛下压在身下!陛下半靠着枕头,低头搂着雁将军的肩!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御医惊骇之际,一下子撞上了古木架。架子哗啦啦倒了一大排,在陛下和女将军一同看过来时,御医哆嗦着,大惊小怪地跑出了屋舍,大喊道:“闹鬼了!陛下屋舍中闹鬼了!”
屋中的李玉和雁莳:“……”
当夜灯火通明达旦,听闻陛下终于醒来,所有人都前来,手舞足蹈地等候。
次日,他们送出了信,告知李皎天子苏醒的事。天子醒来后,困扰他多年的病症终除。虽天子身体甚差,然休养休养便能恢复。众臣浩浩荡荡,将随天子前往洛阳。迁都洛阳的章程将议,众臣将辅佐陛下,与西方长安相对。碍于朝局不稳,手头堆积的事很多,初入洛阳的繁琐事务更多,关中与凉国大军抗衡的事,仍需长公主殿下多费心。待陛下身体好了,洛阳局势稳了,自会接手。
这封信刚刚发出,暂时还未传到李皎夫妻手中。在那之前,李皎和郁明先来到了北冥山下。夫妻二人对望一眼,抬头眺望那掩藏在白云深雾中的高山。北冥山有五峰,主峰为北峰。郁明夫妻站在北峰山下,徘徊不住。
二人深深吸口气。
郁明不敢上山,乃是近乡情怯;李皎不敢上山,是她心知北冥弟子对她成见颇深。
然这山,到底是要上的。在守门弟子用奇怪眼神不停地扫过这两位俊男美女时,他二人硬着头皮上山,报出名号。一报之后,数位守门弟子陡然大惊。
郁明于北冥的意义,近乎一个传说。这位传说中的北冥派大师兄,六年前下了山后,再没回来。这位大师兄和长安的李皎纠缠不清,从李皎做公主的时候,一路纠缠到了李皎做长公主的时候。两人的恩怨牵扯长达数年之久,其中伴随着郁明违抗门派禁令去帮李皎打仗、郁明被李皎甩了、望山明丢了,郁明远走大漠。
郁明消失了四年,再出现在诸人眼中时,他飞快地与这位跟他纠缠了数年的长公主殿下成亲,快速地有了孩子。
如今郁呦呦小朋友就在北冥,日日可见。北冥派的弟子们天天来围观一番,就会听门派的长老们绘声绘色地讲一番郁明的故事,最后颇为不耻,由此告诫他们: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门派大师兄栽入其中,一栽栽到了底,面子里子输了个干净,一点颜面都没有。
山中年轻一派弟子,如今只知郁明,却从未见过郁明。一路上山,守门弟子们不停地侧头看二人。他们的大师兄自然容貌出色,如松如竹,他们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他们大师兄迷得要死要活。长公主殿下确实风采怡人,行于男君身边,仿若仙子临尘。她高渺无比,清冷而大气,俯眼看人时,仿若红尘落三千。
如此美人。
弟子们彼此交流眼神:难怪能把大师兄迷得非她不娶。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跌在同一个人身上。
李皎无视众人的眼神:她早年为找郁明,来过北冥山好几次。比起以前诸人看她的仇恨眼神,现在的好奇眼神,已经好了很多了。
郁明也不说话,神色忐忑。他眷恋地看着山中一切,熟悉又陌生。他越走,步履越沉重,越深知少年时的鲁莽。刚极易折,一折便断。那就是他的少年时期。他在李皎身上栽了大跟头,那跟头让他痛彻心扉,若非有雁莳陪着他,开解他,他真难以撑下去。
而今他已经不再如少年时般固执任性,他愈发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被李皎所误,丢了望山明,他就羞愧得不敢回山门,恨不得天下人都忘了他。他自己那般痛苦,却没想到门派中的师父他们有多难过。弄丢了神刀,还弄丢了一个弟子。去年北冥派还肯派林白下山主婚,郁明更加惭愧。
他这口气,梗了很多年。他不承认自己错了,不肯认输。他就想拿回“望山明”,才有颜面回山。而其实……对于他自幼长大的地方,他没必要一直梗着那口气。
若他当年离开长安后就回北冥,就跪在师父面前,今日也许、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