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去洗漱、给受伤的脸上药,但他糊弄不过去自己身体的反应。江唯言这时候大脑空白,心累得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囫囵撑过去睡着,有事明早再说。谁料女孩儿上完药后、打着哈欠爬上床,自然无比地掀开被褥爬进来,窝进了江唯言的怀中。
纤瘦的女孩儿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心脏跳动的位置,闭上眼抱着他睡去。
江唯言:“……”
他全身僵硬得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控制住了。青年声音绷如弦:“明、明雪?你、你怎么跟我睡一张床?”
李明雪困顿不已,熬到三更,折腾到这会儿,还抱着江唯言哭了一排,她早就撑不住了。江唯言与她说话,她勉强睁开眼皮,努力地提起精神解释:“我要照顾你嘛。”
药香味中,李明雪往上蹭了蹭,馨香呼吸喷在青年脖颈上。李明雪喃喃自语:“我要听你的心跳呀,我好怕你死了。”
江唯言没说话。
他听出了李明雪话里的困意,知道了她在强撑着跟自己说话。那种感觉难以言说——江唯言伸手,拍了拍她后背,轻声:“睡吧明雪。”
女孩儿窝在他怀中很快甜甜入睡,她紧紧搂着他,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似怕他离开一般。李明雪细软的长发散在床榻上,一绺绕在江唯言的手臂上,浓黑如绸。她实在是很漂亮的小娘子,是那种柔弱的、秀丽的、惹人怜爱的美。若非皇室人都知道她智力有问题,像她这样大的,满长安的世家子弟都会求娶。
江唯言心头因身体反应而产生的燥意不减,同时间,有另一种曾经有过的感觉袭击向他。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当他跟随在李皎身边时,李皎有时候望着他,有时候帮他说话,有时候教他做事……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女郎,万般滋味卡在喉咙中。
想要往前走一步,可是又不敢走。
想要拥抱她,又怕伤害她。
他顾虑重重,素日沉默,将机会一次次蹉跎,最终一步也没有挪过。
身为杀手,需要的就是没有感情。江唯言此人性情极不讨喜,不喜说话,翻脸无情。他铁石心肠,很少因什么人什么事生同情心。他对李皎有好感的时候,也能轻易背叛李皎;他此人还没有安全感,因李皎总挂念郁明,而不肯信任李皎。他这般不讨喜的人,全心全意相信的一个人,只有一个李明雪。
因为他少年时,第一次重伤要死时,便被李明雪救了;因为李明雪救他后损伤惨重,智力停滞不前,绝无可能背叛他。
他不管跟李明雪说什么,李明雪只有懂和不懂,她不会跟人乱说,让他觉得不安。只有跟李明雪这样的人在一起,谁都不信任的江唯言,才能彻底放松。所以江唯言心甘情愿照顾李明雪,偿还李明雪。他和她在一起最舒服,最不恐慌了。
然他对李明雪并无儿女私情。他心中不以为然,他又不是有病,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生出儿女私情?李明雪在他眼里,始终是个不懂事的、需要他的、离开他就寸步难行的小孩子。
但是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
黑夜中,女孩儿喃喃说着梦话,江唯言望着床前月色出神。他听到怀里女孩儿的呢喃声,低头凑过去,听到她在梦里细微地喊“江哥哥”。江唯言怔了一下,伸指搓了搓女孩儿眼睫上挂着的泪水。他低头看她微肿的脸颊,轻声:“明雪。”
李明雪睡着了,没有回应他。
江唯言轻轻问她:“你在梦里,也梦到我了么?”
“明雪,你……是不是……很在乎我啊……”
月光清冷,浮照在地。江唯言在长夜中沉思,模模糊糊,想了许多事情。他始终没把李明雪当一个完整的人看,李明雪却是自己把自己当完整的人看的。他照顾她,是因为愧疚,是因为缺爱,是因为无人可待无地可去。李明雪却是将他当成最亲密的人。
他落下悬崖,想的是杀了那两个妨碍自己的人,自己的人生,不能被那两个喽啰影响。他只剩下三成武功,想杀了两个人,势必拼命。他没想过李明雪会爬下山救自己,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他难以想象,李明雪一边哭,一边背他。这个人间对她太可怕,她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一边害怕得哭哭啼啼,一边死活要带他去北冥山求助啊。她连北冥山在哪里都不知道,她都不会照顾人,拼尽脑力地去想自己以往的经验,生搬硬套地套到江唯言身上……
江唯言心中微动,有柔软怜爱感涌上心间。他将怀里女孩儿紧抱,心中念想变来变去,衬得他眸子幽沉,看不到底。
他自言自语:“明雪,我可能、可能,以后没法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他沉默一会儿,又自我解嘲般淡淡笑了一下:“其实你从来不觉得你是小孩子吧?小孩子不敢像你这样,独自一人就走这么远的。是我一直小看了你。”
次日天亮,江唯言醒来后,身体慢慢恢复。他几乎是想了一晚上,天快亮了才睡了。由是当李明雪窸窸窣窣地从他怀中爬起来时,他有感觉,却没有睁眼。李明雪大约在床上盯着他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