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
小径通往山顶。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繁花掩映间,他们小小的老式公寓。
水珠从青翠到不可思议的常绿阔叶上滑落,在青苔石子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淹没了一只正想翻过“山丘”的阿根廷蚂蚁。
乔伊松开手里的芦苇:
“鉴于你过于低下的理解力,我换个方式问。”
他矜持着盯着一株野丁香:
“假如,两只成年猫鼬打算结伴翻过安第斯山脉,而在这期间,一只猫鼬对另外一只猫鼬产生了好感……或者说从第一面开始就抱有好感,你觉得另外一只猫鼬会怎么处理?”
……猫鼬翻越安第斯山脉?
“你话里话外一直暗示我,想问的绝不是‘一夫一妻制’。”
李文森抬起头:
“是不是有谁想向我告白?”
乔伊:“……”
“和安第斯山脉有关的话……我四年前去过安第斯山脉画星象图,当时和我同行的有沈城、曹云山、安迪、凯鲁亚克,和一个自称是俄罗斯沙皇后裔的尼古拉耶夫斯基。”
李文森仰头回忆了一会儿:
“安迪前年做反物质实验时把自己炸死了,凯鲁亚克同年把自己煮死在了水槽里,曹云山内心深爱的人只有太上老君……那么很明显,最后的选项只有两个了,是沈城,还是尼古拉耶夫斯基?”
“都不是。”
乔伊拨开挡在她前方的树枝,以便她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也能畅通无阻地通过:
“但假设这个尼古拉耶夫斯基是你的朋友,有一天他忽然对你说,他对你抱有正常人口中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强烈倾慕’,并想稍微改变一下你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类型,寻求一种更为深刻的,精神上或生理上的共鸣……你会怎么做?”
李文森:“我会打死他。”
乔伊:“……”
李文森:“打不死就绝交。”
乔伊:“……”
李文森:“居然敢用这种被柏拉图批判到尘埃里的庸俗情感来玷污我的神圣友谊,简直不可原谅。”
乔伊:“……”
李文森:“还有,所谓‘人与人之间的强烈倾慕’,就是词条里对‘爱慕’的字面解释。你直接说‘爱慕’两个字就可以了,我们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累?”
“……”
乔伊终于意识到,他企图让李文森透露自己感情观的行为,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
“我认识的人很多,但称得上熟悉的不多,算起来,也就是沈城、曹云山、几个学术上的朋友,和你,乔伊。”
李文森小姐低着头,一遍一遍地编辑短信,又删除。
“如果以上那几个都不是的话,那么,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她手指顿了顿,随即,轻轻按下“发送键”。
内容仍是她最初编辑的那三个字——
你好吗?
……
合欢小小的、绒球一般的粉色花朵,密密地盛开在乔伊头顶。
他盯着文森的脸。
他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女孩口中的“一个可能性”扰乱了心绪,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只蚂蚁正顺着一株芦苇,爬上他的手指。
“什么可能性?”
“是不是你……”
李文森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
于是她的话,就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停顿了一秒。
被雨打落在树干上的地香花崖豆花瓣已经干了,正随着微风一片一片地落下。
小径一路走来,奶白色的小圆花瓣,铺满她清瘦的肩膀。
是不是你……
在这未完结的半句话之后,她会说什么?
是不是你想改变我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类型,是不是你想寻求更深的共鸣,是不是你不再满足于朋友的距离。
是不是你……爱慕我?
……
乔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一秒钟,漫长得仿佛春天都要过去,漫长得连枝头上那些青翠到浓稠的丁香花叶子,都纷纷枯萎,凋落下来。
只是,他刚刚启唇,想说出“是我”两个字,就听李文森接着道:
“是不是你,想让我搬出去?”
“……”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双唇开开合合。
漠漠的寒气在他脚下的土地蔓延。冬天延伸至心脏。
只是一个瞬间的切换,他却觉得,春天不是好像结束,而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那些青翠的叶子也不过是假象,它们其实早已从枝头上脱落下来,腐朽成泥。
“你下午刚和我提出绝交,晚上就跑来问我对婚姻的看法……虽然这种解释有点牵强,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是你在暗示我赶快找到下家,然后搬离西路公寓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