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完妆后,洛舒一个人在盥洗室里呆了整整十分钟。
出来时刚好看见不远处往他这里观望的亚池,洛舒抬眼冲人微微一笑,那一脸的脂粉气简直扑面而来,对方立刻青着脸嫌恶地转过头去。
亚池虽然面上不屑,可心里却总有些忐忑。
定了定心神,他又跑去跟嵇琦琦反复确认,她微调了洛舒眼梢、嘴角的阴影角度,而后又将他眉宇间的轻浮之色加重。凭借这样的妆容,是绝不可能让他做到古导的要求,表达出半丝坚毅之情的。
亚池放下心来。
哼,得意个什么劲儿!
重新开始,几位演员都各自就位。古岩捧着小屏幕将方才拍的那条再看了一遍,略皱了皱眉,才抬眼道了句开始。
立时,场中便传来了方园的大笑之声:“哈哈哈哈!那些个迂老儿,只道孤不学无术,却哪知这花眠柳宿的绝妙滋味?”
他此时面色红润,唇角带笑,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微微带着些沙哑,话音未落便扬手举起一盏琉璃觞,将其中玉液一饮而尽,眉目流转间,看向一边的好友,确实笑意中带着些挑衅。
镜头渐渐拉近,顺着他的视线移向洛舒。
少年原本狭长的凤目此刻水光潋滟,眼梢带着醉酒后的嫣红,抬眼间似有朦胧的风情。只见他嘴角咧开了一个不羁的弧度,将身边的舞姬推开,直起身抬手微举酒盏,轻叹一句:“殿下此言差矣!如此良辰美景,唯有花前月下,美酒佳人,方不辜负!管那些无关闲人作甚?”
琥珀色的琼浆就顺着杯盏的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入他微张的红唇中,待再低头,却有一滴酒液自他嘴角滑落,轻轻滴在了舞姬白皙柔软的手背上。
其行止间虽轻浮依旧,却是行云流水好看至极,这一瞬间扑面而来的fēng_liú洒脱之气度,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炸裂般地狂跳起来。
一时间,谁也说不出洛舒这一连串的动作好看在哪里,却只觉仿佛连他眉眼间令人生厌的脂粉气,都变成了这幅fēng_liú画卷中的点睛之笔,让人眼前一亮。在场的几个女孩子更是当即红了脸,一边羞涩一边又不忍移开眼,明明吸引人到极点,却又毫无下流之感,真是让人砰然动心。
比起原本要求的他表达的叛逆轻浮之下的忠贞坚毅之情,洛舒此时更多偏重于一位才气过人的少年天才形象,掩藏在寻欢作乐假面之下的,不是那一腔与皇子殿下如出一辙的忧国忧民,而是满腔恃才傲物却又超然不羁的心态。
他含笑的双眸中,不再是一闪而过的忧虑与坚贞,而是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依旧不动摇的信念。
被这样一双眼眸注视,方圆都忍不住心头微颤。
不过他很快按耐住了心底的震动,叹笑一声,道:“修无此言在理。”
洛子修,字修无。
原本这里的台词并非如此,编剧给出的版本是:君臣版的“卿此言在理”或者亲昵版的“阿修此言在理”,可偏偏在这样的场景下,方园却自然而然地用了“修无”这个含义难明的表字。
而在这一出场景里,这两字竟毫无突兀,仿佛那瞬间迸发而出的不羁傲然,都在这一个“无”字中,归于寂然,如水月镜花,只是观者眼花而来的错觉,眼前不过是两个放荡少年寻欢作乐的靡靡之景而已。
可那又分明不是错觉,方才刹那的心动与震撼还萦绕不休,如今这满是欢声笑语的堕落之象才更显得对比鲜明!
亚榕对于两位演员不顾要求临场发挥本就不满,在袖口被侄子扯了扯后,更想要打断来说什么,一转头却见古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神色极其专注,面色更带着些激动的红色,只得讪讪闭了口。
而随着镜头再次拉远,眼中的神采不再能够通过特写来表达,洛舒便只是缓缓仰起头,晦暗难明地瞥了那星光绚烂的无限苍穹一眼,便闭目而笑,将又一杯酒高举。
酒液如同从高处坠下的清泉,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少年的口中。
一杯饮尽,精美的琉璃盏却被少年毫不怜惜地一把扔开,砸在地面发出了琤然脆响,伴随而起的,是方园击节而唱出口的一句祝酒之辞,与最后满含笑意的一声“好!”
“好!这条过了!”彷如复读一般,古导那里也爆出了一句叫好之声,而后一脸喜气洋洋地拿起小屏重看起了刚才的那一幕。
几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记录,使得场景异常完满,古岩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对从他身边走过的洛舒赞了一句:“小舒宝啊!改得很好!”
洛舒哭笑不得地接下这句表扬,客气道:“古老您喊我洛舒就好!”心里却是着实松了口气。
当年跟着父母来参演古导的电影时,他就发现,古导演并不是那种决不允许演员自由发挥的导演。
相反,若是演员对于场景角色有什么更深刻的理解,在拍摄时临场发挥表达出来后,只要不超过某些限度,他往往也会欣然接受。对他来讲,只要对最后的结果有益,那么适当的讨论和修改都是可以接受的。而即便这种改变并不能达到要求,他也会仔细思考其可行性后,才结合剧情做出取舍。
作为统筹全剧的导演,古岩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虽然会对每个场景每个角色的演绎做出把控,却同样相信专研过一个特定角色的演员,对于角色的定位会有不同的看法。
而洛舒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能在因为化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