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出奇地静。空气中传来一阵古琴之声。琴声微弱,带着丝丝伤感,懂琴之人都知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石调》,想是某个怨妇又在思念着离家多年的夫君。檀羽此时尚未入眠,也听到了琴声。他并不怎么懂琴,这曲子在他生命中也只听过一次。可此刻,他却已完全听懂曲子的含义。
今天白天,陈庆之带着他和陶贞宝、以及一干手下到了仇池宫殿。谁知国主临时有事,没空接见,只好先由宫卫安排在了客房住下。随后一个宫卫传过话来,国主明日将在冷水溪设宴,专请檀羽。檀羽倒并不在意这个,反而是那个传话的宫卫让他大吃一惊,那不是别人,竟是紫柏山因他们而被扫地出门的阚爽。阚爽传话之时,对檀羽冷笑不已。
陈庆之自然知道个中关系,好言提醒道:“檀兄,明日宴会可是你露脸的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檀羽明白,他们已经为他设下了重重的考验。
仇池国不是什么大国,疆域大小还不如中原一个大州,而汉中为仇池国所占也并没有几个年头,所以这所谓的宫殿,也就是一个大郡的守衙规模。其中的客房并不比石文德庄上的舒服,今夜也没有下雨。
檀羽独自靠着窗台发呆。林儿琴声清晰地告诉他,她们就在附近,并且已经得到了他所传递的讯息。当务之急,固然是早点与林儿接上头,互通消息。可是,白天阚爽的眼神清楚地写着,自己已经被重点看管了。如果连阚爽这样的武僧都能在此做宫卫,这宫中必定是藏龙卧虎,要想靠韩均进出来传递恐怕是不可能的。很显然,林儿专奏这首《小石调》是隐含深意的,因为当初第一次听她演奏此曲时,檀羽正在病中。所以唯今之计,便只有那一招棋了:装病。
檀羽自六年前留下咳喘病根,每年秋冬之时必发。此次离家远行,也正是为了求医问药而来。自从上次碰到王显,得了一个良方,又遇到学医多年、医术精湛的胞妹林儿,他就没再犯过病。林儿用梨汁、杏仁等物做成丸剂,让檀羽随身携带,遇痰多实热时取来含服,又嘱他在咳喘欲发时挤按胸背俞府、定喘诸穴,使痼疾得以控制。然而,此时机缘巧合,生病竟也成了一招妙棋。咳喘病发,难受不过几日,却不但避开了国主之请,还能引林儿进宫。
檀羽思量既定,便除去了周身衣服,任由窗外寒风吹打在身上。咳喘本自寒起,此时又已深秋,不自觉檀羽就打起了喷嚏。直至半夜,檀羽喘息之声大作。鸣蝉本睡在外屋,听得檀羽呻吟之声,忙进得内屋来,但见檀羽坐于床沿,双手撑着身子趋前,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鸣蝉一下慌了神,转身冲出门去,喊着公子快来。
陈庆之此时正在梦中,闻得鸣蝉叫喊,忙起身过来探视,见檀羽模样,问随之赶来的陶贞宝道:“这是怎么回事?”
陶贞宝一面过去替檀羽揉揉胸脯,一面说道:“我兄长从小有这咳喘病,逢秋风肃杀时必作,想是这几日天气转凉,触动肺脉,才使发作。要不我现在就去请个医师来替他诊治吧?”
陈庆之伸手一拦,转身对采风道:“出宫往南不远,有家炮灸堂。坐堂医师就是号称四大名医之首的医神雷学文,雷医师有‘火神’之誉,宫中有什么病人全都是请他诊治。你赶紧去敲开他门,让他来此看诊。”采风应声去了。
不多时,采风孤身一人又跑了回来。陈庆之忙问:“医师呢?”采风道:“那炮灸堂的伙计说,下午时分,有人持了拜帖来请雷医师,说是雷医师多年的好友,雷医师见了帖就跟那人走了,至今未归,想是老友相见,喝酒去了吧。”
陈庆之皱眉道:“怎么这么巧。”他又回头看看檀羽,檀羽的表情更显得难过万分,只得道:“那附近还有别的医馆吗?”采风道:“刚刚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家好像还亮着灯,应该还没有睡下吧。”陈庆之道:“也罢,赶紧去请来先救个急。明天再去请雷医师。”采风应声又出去了。
这次跟着采风来了两个人。前一个是一位年轻医师,在他后面的伙计则悄无声息地紧紧跟随。陈庆之也是习武之人,立时觉察出异样,小声对鸣蝉道:“让侯午兄弟在院中待命。”然后试探地问道:“这位医师好面生啊?不是仇池人吧?敢问尊姓大名?”
那医师正是林儿。白日里她定下妙计,用琴声告知檀羽,然后派了木兰去打探宫中一般都是请谁看诊,得知是雷学文,林儿心道:“天助我也。”
原来林儿师父陶隆与雷学文有故交,两人时常书信往来,雷学文还去过陶隆处一二次探讨医术,林儿是认得他的。于是林儿盗用了师父之名去帖赚出雷学文,让木兰稳住他。再派韩均在宫外守候,只待有人出来寻医,即想方设法将其引到自家的淮北医馆来。经过这番巧妙的安排,她与韩均二人也就顺理成章进到了宫。
可林儿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就忘了提醒韩均不要暴露自己的武功。甫一进门,就引起陈庆之的怀疑,林儿不禁后背都凉了。
好在她与这陈公子已有多面之缘,在鲍府上还有过近距离接触,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不才姓郭,家父姓郝,陇西人氏。我家祖上是一个郭姓一个郝姓,因为当年在太白山附近做点秘密买卖,关系极好,这才有了我家隔代传姓的规矩。又因为他们的买卖和药有些关系,后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