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老鼠本来就是凉津津的,她怎么还要?林森柏这头正径自琢磨着,娃娃却又将老鼠伸了回来,“还给你。”
林森柏呆呆地接过老鼠,不小心触到了娃娃油腻腻的小手,一瞬,聪明的林森柏明白了娃娃爱老鼠的原因:娃娃的棉衣是不知道在哪个农村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废品,棉絮四处露头不算,棉花还潮乎乎地凝作一团。如今室外气温常常低于零下十度,夜里就更别提了。娃娃穿着这样的衣服根本不足以御寒,想必她夜里也不会睡在什么好环境中。寒冷和饥饿是所有动物的天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人便会发展出充满野性的灵魂。老鼠再脏也有体温,猫就喜欢搂着老鼠睡觉,人当然也有这样的权利。
想到一个娃娃每天靠四处捉老鼠来取暖,林森柏便又觉得自己为富不仁了。她以为当年的端竹已经悲惨到了极点,可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她见识到个突破极点的——她的恻隐之心又开始在胸中抓挠,不过也不单纯是同情小浣熊而已。当初端竹被郝君裔挖走的时候,她可别提多不服气了。但即便有这么挫败的经历,她也还是觉得养孩子挺好玩儿的。特别是当咪宝摆出妈妈的样子把一个家弄得人气满泻时,她由衷地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幸福。这种幸福不关于爱情,却十分安稳温暖。不会像恋爱那样充斥着患得患失的恐惧。她想,家庭的作用大抵就在于此,并仿佛永远也不会失去。
“来,我抱抱。”林森柏拍拍手,继而张开双臂。
咪宝向后退一步,告诉她:“小鬼还没洗澡呢,等洗完再给你抱。”
林森柏小时候就总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于是也不嫌小浣熊脏,“没事,就抱一下。”
即便如此,咪宝也不会冒险让林森柏惹跳蚤,“你消停会儿吧,去给她买套新衣服还差不多。”
汪顾千里迢迢赶回来,可到了又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只好牵着师烨裳站在一旁看热闹,“她俩有养孩子的打算么?如果养了,钱总岂不是很惨?哄完大的哄小的,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啊。”
师烨裳点起一根雪茄,在云雾中回答道:“谁知道呢。人家就享受这个也不一定。我倒是很赞同她们养一个的。”汪顾不解地歪头,师烨裳则继续道:“咱们可以看林森柏笑话。让她一天到晚闲出个鸟儿来净跟我瞎搅和。不过林森柏还没到三十,要收养也得由咪宝出面——可咪宝要养这么小一个孩子的话,会影响工作,最好提前替她琢磨个幼儿园。”
汪顾听到这里,不由心生感慨道:“你这家伙还真是自私啊。”
师烨裳刚要反驳就有服务员跑过来通知说警察找上门了,还问这儿是不是收容了一个小乞丐。师烨裳闻言,拔腿就往大堂走,边走还边嘟囔,“该你们的时候都死哪儿去了,每次都得等剧终前一分钟出现。吃我的税金还给我找麻烦,今晚招待不死你们我在姓上加个反犬旁...”
汪顾跟在她身后三步的地方,接着她的话音小声自语:“就是就是,加上才名符其实嘛。”
☆、返璞归真
事实证明,师烨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警察和别的职业没什么区别,队伍中虽说良莠不齐,可毕竟出身群众,孬得有限,人家当真是为案子来的,师烨裳便只得履行公民义务,争取弄个年度好市民奖状回家光耀门楣。
警察见到会馆负责人,立刻阐明来意,原来,在师烨裳的授意下被群策群力暴力摧毁的乞丐团伙乃是一个有组织有案底的骗乞班子,他们的乞讨主力就是一些三到六岁的孩子,其中有拐来的,有捡来的,更多是借来的,可就是没有自己的。
早些时候农村的娃娃不值钱,他们随便就能跟乡邻“借”来孩子到城里骗乞几年,等孩子大了,不适合行乞了再给乡邻送回去,他们管这叫“代养”,可其实施行的是租赁制度。每租一年,他们就给孩子的家里送些钱。八零到零零整整二十年间,在部分贫困地区,许多人家就是靠租赁孩子买了摩托盖了瓦房。孩子俨然成为一种敛财工具,只要市场有需求,乡民就卯着劲儿生。一个孩子养三年就成,因为用米汤养到三岁,孩子就能赚钱了——三岁到六岁的娃娃还干不了家务和农活,但由于面容稚嫩,十分适合行乞,所以广大市民在大街上看见的多数是这个年龄段的小乞丐。在六岁之后,孩子虽然不再适合行乞,却已经可以参与家庭生产了,几个娃娃合力就能顶一头牛用,于是城里人严厉禁止童工的行为在乡里人眼中就是个矫情:生个娃儿不干活,那还生来干嘛?给自己请几个祖宗供着么?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农村的生活状况,要学新闻里说“翻天覆地”自然有些吹牛,可说“日新月异”倒还是挺靠谱的。乡民脱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轨道之后,逐渐对生孩子一事丧失了兴趣。家里就算有几个拖鼻涕的孩子,也大多宝贝得与城里人不相上下,即便某些区域还有个别穷得登峰造极的样板户肯于租赁孩子,然资源毕竟是紧缺了。骗乞团伙苦无后来人,又不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往大街上带,便只好朝福利院之类的孤儿集散地下功夫。
市刑侦支队其实早已盯上这伙骗乞骗养的人渣,但他们怀疑这伙人渣可能还从事着更为人渣的活动,譬如拐卖妇女儿童,贩卖人体器官,于是长久按兵不动,直到今天,师烨裳偶然发作的良心坏了他们的计划,逼得他们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