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县的王家在百余年前开始发迹,那时王家有子弟开始通过科举考上功名继而入朝为官。有了官方的庇护,王家开始慢慢积累土地和财富,再用财富培养族中子弟。族中子弟考上功名当了官又继续庇护王家,王家依托庇护继续积累土地和财富。家族财富越多,族中子弟有出息的越多;族中子弟有出息的越多,家族财富越多。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大明现在各地的世家大部分都是这样一个模式形成的。
现在在朝中当吏部侍郎的王家人名叫王秉义,是句容县王家族谱上目前为止官当得最大的一位。吏部掌管天下文官升迁,吏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管人事升迁任免的某部部长,吏部侍郎相当于该部的副部长,到了地方上连治理一省的封疆大吏都要敬三分、让三分的。
“真的是极度棘手的事,王家都派人接手矿山了,我马千里再去接管矿山,那就等于是和句容县土皇帝王家作对,就等于是和吏部侍郎王秉义作对。虽然吏部管不了锦衣卫的事,但人家吏部侍郎是国朝重臣,自己这个锦衣卫副千户和别人一比根本不是一路人呀,人家想对付个锦衣卫小官会很难吗?卢公公怎么把这样的差事派给我呢?”马千里揉着脑袋说道,他是真的头疼了,小虾米要去和大鱼作对,能不头疼吗。
“哦?你不担心水寇,只担心王家用官场上的力量吗?”田安问道。
“我以前就打过太湖寇,江南的水寇又不是倭寇,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水寇不是麻烦,麻烦的是吏部侍郎王秉义会从京城施压,麻烦的是句容土皇帝王家会裹挟百姓对我们发难。”马千里手指敲着桌子满脸铁青地说道,心里已经把南京镇守太监卢卓义骂了个狗血淋头,派这样的差事不等于把人往万丈悬崖下推吗。
“王秉义这人你不用担心,他虽然是文官中的重臣但我义父也是代天子镇守南直隶的内廷大官,遇到棘手的事可以直接向司礼监魏忠贤魏公公禀报的。他王秉义有士大夫们撑腰,可我义父身后可是有数万内廷人撑腰,怕他不成。再说了,矿山归皇上所有,他王家敢在矿监到了后还霸占矿山,那就是和皇上作对,往小了说是侵占皇上的财物,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你怕他王家作甚?”田安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然后竖起一根手指继续说道:“义父担心的是水寇,怕王家买通水寇袭击铜矿。到时,王秉义向应天府施压,或者应天府府尹怕得罪王秉义主动对案子懈怠,那水寇不除或不能被击退,则铜矿根本开采无望。然而义父最担心的事到你这却成了最不担心的,看来义父真是找对人了。马贤弟,这差事还真就你能接,现在义父手下能拿得出手抗衡水寇的,就只有你和你的家丁们了。其他的锦衣卫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群欺软怕硬的货。”
田安说得云淡风轻,马千里却在心中冷笑,这事哪是打水寇这么简单的。面对皇帝派矿监开山采矿,天下的士绅土豪们都是反对的,在文人和士绅势力最强的江南尤其如此。这事棘手之处在于很可能会引发系列连锁反应,王家见水寇无用了就可以裹挟民众以“守卫家园,不许外人开矿抢当地人财富”的名义前来夺取矿山。
到时群情汹涌,一旦发生流血冲突,被文人把持的江南舆论界就会大肆宣传锦衣卫强占民地开山采矿且把前来理论的民众血腥镇压的事。这种事万历年间在江南发生了好多期,最后都是文人、士绅、商人联合前来罢学、罢税、罢市,而文武官员们袖手旁观。最终的结果,通常就是朝廷为了维护江南的稳定而处罚甚至撤销该处矿监,那个地方的矿山也就落在了权贵或士绅手中。
所以,当矿监去和句容王家抢矿山的事,不仅是吃力不讨好,更是个十分凶险的倒霉差事。可是这差事再倒霉还是得接受呀,不接受不行呀,卢卓义现在可是实际掌管南直隶锦衣卫的,上司下命令了你不去执行那后果是什么?最轻的都是免去锦衣卫一切职务。马千里还要靠锦衣卫这张虎皮去实现他的计划呢,现在可不敢抗命。
不过皇帝不差饿兵,去接管句容铜矿极可能日后会和水寇作战的。要打仗,武器和盔甲是必须的吧,没有穿着布衣赤手空拳去打仗的道理吧。卢卓义没办法把掌管的守城精兵们派出城剿水寇,但让锦衣卫拿些镇守太监掌管的武库里的武器和盔甲出城去执行公务,还是可以的。
马千里手下的家丁一百出头,所以他想要百多具重甲,百多杆长枪、百多张弩,百多把战刀,箭枝万余枝,还要火药千余斤,以及相关的行军帐篷、器械之类的。
听了马千里报出的条件,田安忍不住翻白眼,别的不说,就算从南京城内派一万士兵出城去剿匪,估计也就只有百余属于将领的亲兵能穿重甲。你一百余家丁就要每人一付重甲!哪有这样的武装家丁,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答应。还要箭枝万余枝,弩百多张,火药千余斤!简直是痴人说梦,又不是去北上打东虏,也不是当年戚大帅打倭寇,只是要去防范水寇而已,竟然要这么多武器装备。这些东西一旦出城,那义父虽然贵为南京镇守太监,也逃不掉被应天府府尹和城内勋贵们的弹劾,到时灰头土脸都是轻的,搞不好会被朝廷先下旨斥责再撤职回京。
最终,好说歹说,马千里和田安协商好初步条件,报请卢卓义后定下最终条件:重甲二十具,轻甲九十具,长枪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