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波折,寻奴终於病倒了。
然而外界对水矿的质疑,并没有因此势缓。之前人们对水矿的疑虑,是在於铜货的品质,这次的爆炸更吓起了所有人,认为寻家没有认清銎江河床的本质,便贸然开矿,甚至意图吸收更多矿工投入水矿工程,简直视矿工之命如草芥。而汤国拓团被捕的消息,也不知何时从衙门内流向了市井,不知原因的众人只能着力於鸩沼之气爆炸一事来妄加揣测,而变本加厉地推拒与水矿有关的一切。
玉漕的官员便不顾寻奴体弱,硬是上门质问此事,且一副正义凛然。他们自问有理由如此,寻奴牵涉的大案不只是这起轰动全禁的爆炸,之前与汤国拓团秘密勾结的歹事也被提刑使查出有她的份儿,只要他们愿意下重手,寻家存亡仅在旦夕之间,轻而易举。
能将最富有的矿商捏在掌心里,他们自是兴致高昂。
寻府下人不敢得罪,只好将官人迎进厅里等候。
他们性急,等了一刻竟有如一日,便找了个下人来骂:「人呢?这可是个大案!你们这群贱民胆敢误我时辰,辜负亡者怨灵,这罪你们如何担得?快叫你们当家出来!」
下人瑟缩地说:「息怒息怒,大人,正请了,只是夫人病重,行动缓了点……」
「藉口!」
眼看他就要挥手打人,同僚止住他。「来了。」
他们抬眼,都看到排窗上有个人影走了过来。他们哼一声,趾高气昂地等着。
门推开了,一人马上开口:「唷,寻当家,闹了这事,还敢让我们等那麽……」
来人绕出了门口处的屏风,官员噤声,连忙起立作揖道:「唉呀,小的不知是提刑使大人,失敬失敬──」
隐孽冷冷地看着两人,问:「这里由我坐镇,你们为何事而来?」
两人相觑一番,才说:「銎江意外非同小可,下官们是想来听寻当家『解释』的。」
隐孽撩了摆子坐下,下巴一点。「坐吧。」他支使下人。「上茶。」如在自家。
官员们怯怯地问:「大人,请问您见过寻当家了?是否已了解过銎江意外之事了?」
隐孽正在掏糖吃,听他一问,停了动作,瞪穿对方。
「你官拜几品?」他淡淡地问。
官员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六品,大人。」
他问另一人。「你?」
「七品,大人。」
「很好。」他哂了一声。「你们越级了。」
两人一惊。
「銎江这事,我已派加急上报穰原编案造册,明起,这事就是审刑院直辖之事,仅四品以上职吏方得参与,其余人等皆无权过问。」他吃了糖,佯装大度地说:「念你们不知情,方才那越级之语,我便不追究。」
两人都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高官,只知碎嘴道歉就是上道。
「现在,」他敲了敲桌子,短促的声音像在警告什麽,让人神经瞬间紧绷。「应该是由你们向我报备,对吧?」
六品官见识多,脑筋转得快,忙祭出一事:「是是是,大人,来,这是康家、悦家联合请奏的摺子。」
隐孽接过摺子,意兴阑珊地翻读着。
「他们认为应当尽速关闭水矿场,收缴寻家采矿设备,撤出銎江流域,结束寻家的水矿业务,以防更多无辜矿工牺牲。」
「还有,」隐孽念出摺子上的一条:「回收市之流通矿货,以明畅穷州铜矿之正宗。」他斜着嘴角:「是了,这大好机会,他们怎会放过寻家?寻奴的水矿,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你们知道吗?」隐孽倾着身,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其实他们不必这麽做。」
两位官员一愣。
「銎江水矿场的一切,终究会是他们的。」他把摺子扔在桌上,不屑地说:「落井下石不必太早,小心砸到自己的脚。」
「大人是说?」
隐孽笑而不答。若他们知道寻奴早已有意出让銎江水矿场以保矿工生计,必定後悔递上此摺,画蛇添足。
官员不知所措。「那请问大人,这请奏如何发落?」
「退回。」
「这……」官员似乎觉得可惜。
「你们,」隐孽问:「知道为何会发生銎江意外?」
官员一脸茫然。他们只知道跟着事实的表象起舞作乱。
「是一群穷到不知明日生计会落在何处的矿工,暗闯鸩沼禁区,妄想炸矿窃取私铜。」隐孽说:「采水矿本身不危险,危险的是这批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矿工。是何人的贪婪造就了他们?是谁至今还在压榨他们的底线?你们知道吗?」
官员拿起茶盅,尴尬地喝着。他们同时心想,这恶名昭彰的提刑使看来已与寻当家站在同一阵线,他们动不了寻奴了。
「你们,还有康家、悦家,最好都仔细想想这问题。想通了,再递摺子来。」
官员只能诺诺答是,悻悻地将摺子收起。
「还有他事?」
七品小官说:「稷漕担心寻家规避责任,不出抚恤,因此急派我方出面仲裁。下官已差人派下场地,就在广盈工堂,举办抚恤会,明日得请寻家派员参加。」
「好,我会转告寻当家。」
「大人是否参与旁听监督?」
隐孽挑眉。「监督?」
小官知道自己用错词了。
「想必你们也很清楚,如今的寻家与康家、悦家不同。」他讽道:「寻当家即使要散尽家财,也要安顾好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