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西门在宵禁之前打开。
一千三百骑兵鱼贯而出,火把燃烧生出的浓烟让整个城楼像是被雾气笼罩。
张宽仁用衣袖捂着嘴,强忍住不咳嗽。他的嗓子对烟雾非常敏感。
再往前,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金陵城离芜湖两百里地,按照赤潮骑兵的速度,宗主应该在明日午后到达目的地,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他们这些人都不了解朱元璋,不如郑晟了解朱元璋。但张宽仁依靠经验可以判断,在这个时候不畏惧天启强大的势力,敢向天启砍来致命一刀的人,绝对不好对付。
“大将军,你为何不劝劝宗主。”秦十一手掌抚在额头。
“我劝也没用,”张宽仁看着战马上郑晟的背影慢慢消失,“宗主主意定了,谁也拦不住。”
秦十一忧心忡忡:“可是,芜湖不知道有多少人贼兵。”
“应该不会多,”张宽仁比今夜金陵城里所有的人都要镇定,“朱元璋如果起大军,不可能逃得了左辅卫和右弼卫的耳目。”
“朱元璋,他为什么要偷袭夫人!”秦十一不能理解。他虽然与于凤聪不亲密,但想到夫人有可能会死,他还是有一股拔刀而起的冲动。他只是不喜欢于家人统治弥勒教人拼死打下来的江山。但天启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
张宽仁放下衣袖,想了好一会,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朱元璋为何有突袭于凤聪,但他知道于凤聪在这个敏感的是时期是天启的命门,而芜湖却正好又是天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当这两个弱点合一,恰巧被有心人发现了,这说明朱元璋是个很厉害的人。
“也许是小明王决定南下了,”秦十一咬牙切齿,“鞑子未灭,汉人就要自己斗起来了。宗主说过的话还真是对啊,多少年来,汉人就是这般把自己一点点埋进坟墓的,可总不知道悔改。”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张宽仁回道:“大概是吧。”朱元璋是韩宋的临江的主力,也是韩宋的先锋。
他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宗主一定要把夫人就回来。
如果夫人死了,加上金陵城里才发生的这些事情,依附于家的人都会惊惶不安。
远在广州的水师将军于少泽现如今已经拥有数百条战船,镇守杭州的张世策手中兵马也有两万人。
金陵城南来北往的商旅,才从广州迁徙来的兵器局,他们努力赚来财富,但夫人死了,会很容易让他们想起广州之夜的屠杀,那时候是夫人庇护了他们。
张宽仁统领大军时,麾下弥勒教信徒勇猛无敌,但他对这些人的敬重大过喜欢,他尤其不喜欢教宗那些令人心甘情愿去死的口号。那对于他来说太……执着了。
“宗主会救回夫人的,”他轻拍秦十一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宗主是天选之人啊,”他微笑着赞叹,“夫人也是。”
天选之人!没有这样的称呼更能令人安心了。
张宽仁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秦十一烦躁的心瞬间恢复宁静,捏紧拳头道:“宗主是天选之人,是要带着天启驱走鞑子的。”
天选之人?
郑晟自己不信弥勒教,不拜偶像,当然也不会相信什么天选之人。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如果一定说天选之人,他会认为自己正在去见的人才是天选之人。
从金陵到芜湖的官道一路沿着江北蜿蜒,一千三百骑兵就像一条火龙沿着长江在深夜里逆流而上。
“朱元璋,”战马奔腾中发出粗重的喘息,郑晟趴在马背上,“想不到你我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受后世记忆的影响,他一直对朱元璋很关注。如果不是听说朱元璋来偷袭,他也不会坚决亲自领兵驰援。
轻骑斥候先去芜湖了,他们在大队骑兵到达前打探最新的消息。
整个夜晚再没有新的消息送来。
次日清晨,骑兵已经进入芜湖地界,各地斥候的消息汇总,除了朱元璋这支兵马的突袭,芜湖周边没有战事。
郑晟很迷惑,现在看来此番突袭可能只是朱元璋军孤立的行动。如果不是小明王的主意,朱元璋为何要来攻打天启,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害?
朝阳在江面升起的时候,他命令大队人马停下休整。奔走一夜,人和马都需要休息了恢复体力,为将要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赤潮骑兵都随身带有干粮,就着露水补充能量。
郑晟席地而坐,也随兵士们一起嚼着干饼子和干猪肉脯。纵使他心急如焚,也要一步步走到芜湖。
辰时,芜湖守军又送来战报,项甲带率五百护卫在赭山峰顶死守,将士个个舍命,暂时还能顶住朱元璋兵马的强攻。芜湖城防兵多次出动,都被朱元璋军击退,死伤惨重,现在已经毫无办法。如果朱元璋舍弃于凤聪,掉头攻打芜湖城,只怕可一鼓而破。
天启的军令往四面八方传达,芜湖附近的兵马都在向芜湖城集中。
但郑晟知道,那些都是乌合之众。西线无战事,王中坤奉命出使时,他怕引起武昌天完朝廷的紧张,把天启重兵精锐都调集在江浙了。真正能救于凤聪的,只有他这一支骑兵,如果朱元璋渡江的兵马多,也许还需要毛大随后来的赤潮骑兵。
歇息片刻后,骑兵再次出发缓缓而行。
太阳从东边天空走向正中。
郑晟走了一夜的路,也越来越冷静。
朱元璋突袭芜湖于凤聪太蹊跷。于凤聪前往芜湖回避是六天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