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时候,只有小小一团,我碰你一下都觉得你会化掉,我当时认为,有了你和你妈妈,这一生我大概已经如愿以偿了。
可是后来,你妈妈走了。
我没能开口留住她,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希望我说什么,我明明知道,可我还是没做到。
孩子,人的一生,像张空白的纸,在你妈妈离开的我的时候,我这张纸就在慢慢的染黑了。
那天晚上,你在门外吧,我掐着你妈妈的脖子质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后来在病床上的每一天我都在回想这个画面,悔恨,内疚,积年累月的纠缠着我。
我想自杀,可我胆小。
你妈妈回来的那天,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被挤压辗转多年的话,对不起。
苍白空洞的三个字,是我为了自己的良心平复不再煎熬我,其他的,毫无用处,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懦弱的解决方式。
老天爷真是给了我最好的结局了,除了以死谢罪,我没有别的出路,与不可逆转的过去相对等的,是不可逆转的生命。
你一定是恨我的,因为连我自己都在憎恨自己,为人父,为人夫,我竟半点责任都没尽到。
时至今日能想起来的,是你一岁那年我没抱稳你让你磕了床头,是你九岁那年我的疏忽不在意让你烧到了四十度,是你十三岁那年说老师让你参加学校的亲子志愿者活动,我放了你鸽子。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我这样的父亲,你一定埋怨过老天爷的不公平。
但请你别对生活丧失希望,也别对爱情失望。你总会遇到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原来上天让你遇到的所有不好的事,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最好的人。
孩子,即便我是个负分的父亲,但这辈子,我还是要告诉你,爸爸对你的爱,绝对是满分的。
别对我的离开耿耿于怀,学会接受不能改变的事,你会幸福的。
屋子里古老的时针指向九点钟,言之把信纸重新塞回了信封,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打了个结,她索性不去理会。
外面雨大概停了,天地重新归于一片寂静,若在宁海,想必这时候还是霓虹初上,汽车鸣笛声不断呢。
想到宁海,言之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廖哲西,不过一个月,她过的像一辈子那么长,长到她恍惚会回忆起的时候,觉得那少年像上辈子出现的人。
廖哲西。
言之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定数,也没人知道他们的未来是怎样的。
她推开窗,凉风习习,小镇上的房子面水临街,从二楼的雕花木窗远眺,就能看到那条被月光洒了银屑的暖江。
她缓缓吐出浊气,混涨的头脑总算得了一丝清凉。灯影昏黄,水波浮荡,堤边有人影绰绰,言之浑浑噩噩的想,她可能疯了,她居然把那人看成了廖哲西。
她苦笑,还没睡呢,怎么就做上梦了。
直到那人影走近,夜色模糊,她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可她无比确认,这样歪歪斜斜站着却依旧显出独一无二优雅的人,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廖哲西。
她突然冲下楼。
不可能。
他怎么会来?
把大门打开,言之手还搁在门把手上,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他双手插兜里,站在院子的榆树下,颀长高挑。就在几分钟前,大雨才稍停,细细碎碎水滴顺着树叶的脉络往下滑动,廖哲西黑发被打湿,身上的衬衫也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
言之怔忡着往前走,他明显的清瘦不少,神情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桃花眼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吭声,眼睛漆黑,一如既往洒然的笑。
从宁海到这里起码五个小时的飞机,江城出租又很少,言之简直不敢想他是怎么穿过大半个中国风尘仆仆找到她的。
她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
廖哲西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我想你了,就来了”
言之喉头干涩,张了张嘴,沙哑着嗓音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想的。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摸摸他的脸颊,想扑进他怀里抱抱他问问他累不累,可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廖哲西依旧笑着,哄她:“我就陪陪你,你别赶我”
言之咬紧了下唇,大概是晚风太温柔了,或者是他眼神太眷恋了,她情绪突然不受控制的大哭,她蹲下身,抱紧自己,把脸埋在膝头,第一次,把自己的脆弱这么明晃晃的昭于天下。
廖哲西从没见过这样的简言之,或是笑而不语,或是语出惊人,她从没有这样,这样大声哭喊着,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他想起小时候抢表妹的糖,表妹每每都被他欺负的大哭,可不一样,简言之一哭,他就疼,像有人把他的心放在了刀的尖口,一点点往下怼。
他蹲下身,把小小缩成一团的简言之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说:“会过去的,简言之,都会过去的,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
言之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好像这样被包裹的自己能有些安全感,哭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