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风大为窘迫,半晌又锁起眉头,几欲开口,都被于桓之一副“虚室绝尘响”的模样给堵了回去。
就在穆小少主磨皮擦痒,心急如焚之际,于桓之忽而又道:“今夜我守吧,你明日卯时来换我。”
穆衍风一怔,忽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桓之目光仍淡淡扫过字里行间,也不抬头,只添了一句:“正好把此书读完。”
江蓝生直接纵马入流云庄,一路策马小跑,直到进了沁窨苑,才翻身下马,姿势极为漂亮利落。他再一抬手,便将老大夫从马上拎下,直带他入了西厢房。
那大夫姓许,已是桑榆之年。他自云下镇被江蓝生拎上马,爬坡上坎来了流云庄,一路颠
簸委实刺激,以至于他老人家下了马,入了房,还直抚着心口叫唤:“哎呦,我的娘哎~~~”
江蓝生唤了名丫鬟给大夫递了口水压惊,许大夫刚顺了气,一瞅茶盏,竟是景德镇的上等青釉瓷,吓得手一抖,叫唤:“哎呦,我的爹哎~~~”
江蓝生眼疾手快,将脱落得茶盏当空接住,递给旁的丫鬟,伸手做了个“请”字,说:“许大夫,这边。”
许大夫点了点头,跟随江蓝生进了内间。
这位许大夫已去世的爹娘,显然没有听见儿子诚挚地呼唤,所以当许大夫步入内间,目光从病榻上,美若貂蝉的萧满伊,移至惊为天人的南霜脸上时,抽气抽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惊得浑身哆嗦,捂住心口又叫唤:“哎呦,我的祖宗哎~~~”
许大夫的祖宗眷顾了他的子子孙,待老大夫提萧满伊颤颤地探完脉,终于恢复了几许神采,他大笔一挥,写就一份药方子,递给江蓝生道:“用此方子煎药,每日饮两次,不出十日,必定药到病除。”
江蓝生递给那大夫一粒碎银子,差下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药方子递给一个丫鬟,让她赶紧煎药来。
待大夫一走,萧满伊从床上一骨碌翻身爬起,问江蓝生:“你去哪儿找的大夫,云上镇?”
云上镇是去流云庄不远的一个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内客栈茶楼,勾栏戏院,不一而足。
瞧见江蓝生点头,萧满伊又兴奋道:“你找得着去云上镇的路?”
江蓝生愣住,从腰间抽出白绒扇刷拉展开,摇了两摇,警惕地看着她。
南小桃花本来在打瞌睡,瞧见萧满伊这般兴奋的模样,也转醒过来,凑热闹地问:“云上镇好玩么?”
萧满伊忙道:“好玩好玩,那里的戏院叫‘青青楼’,请了几个当年‘舞天下’的舞姬舞倌,可惜我从未去过。”
南霜听了“舞天下”却是愣住,半晌她又呵呵笑起来,问:“为何不去?”
萧满伊沮丧地盘腿坐在床上,埋怨道:“那戏院只接男客,不接女客。若女客要去,定要由夫君或爹爹带去,我没爹没嫁人,自然去不得。”语毕,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女扮男装去,也不是不成,可我总在勾栏跳舞,声名本就不好,若女扮男装去了那里,传了出去,衍风定不会要我了。”
提及穆衍风,她的脸上又一闪即逝的黯淡。萧满伊忽又想起方才的事,愣然抬头看了看南霜,扁起嘴,不想说话了。
南小桃花生来好奇心就极重,被萧满伊这样一挑唆,即刻满目期待地瞅着江蓝生。
被南霜这么一瞅,江蓝生在劫难逃,合了扇道:“也罢,待萧姑娘将养好些,我带你二人去。”
夜深了,江蓝生对二人叮嘱了几句,便也离去。他亦在沁窨苑寻了间空屋,自个儿悠哉摇着白绒扇,去枫和苑将行囊取来。
穆衍风来自西厢房前,却听屋内一阵静默。漫天雪粒子似破碎的琼瑶,纷纷扬落在地面,沾地为雨,水月镜花。
很久以后,当苏州又开始落雪,穆衍风想起萧满伊曾与他说,其实这世上,许许多多事情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唯独你认定的那件事,坚持的那件事,不是。
如同苏州初冬的雪,这样浩瀚苍茫地自夜空落下,因为没有积厚三尺的决心,所以沾了大地,便化为乌有。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穆衍风回头望去,是在沁窨苑伺候的丫鬟离萍。
她手持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将将熬好的药和一碟蜜饯。她见了穆衍风,施礼道:“少主。”
因落了雪,药碗上还盖着盖子。穆衍风走过去,问:“是什么?”即刻将盖子揭开,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答案不言而喻。
流云庄的下人都调/教有数,离萍不答,只待穆衍风又问:“伤得重吗?”她才道:“回少主,想必是当时杜姑娘虽走火入魔,但并无伤害萧姑娘之意,所以控制了掌力。萧姑娘虽受内伤,但大夫说,只消服用此药,不出十日便好。”
穆衍风松了口气,侧目又望向屋内,半晌转过头来问:“霜儿妹子呢?”
离萍一笑,道:“陪着萧姑娘呢。南霜姑娘心好,见萧姑娘受伤,便守在跟前照顾,夜里也不曾离去,还唤人将她的床铺搬来。”
穆衍风亦开怀笑道:“她这是爱热闹,好喜庆的性子。”
离萍顺应地点头,又问:“少主进屋吗?”
漫天飞雪缀在穆衍风的发梢,凝了水,带有几许凄迷。他忽而又想起在池畔,自己莫名的心烦意乱,那种杂杳的感觉,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良久,他摇了摇头,说:“不了。”
第32章
萧满伊看着南霜兴致勃勃地将长椅布置成一个小卧榻,脑充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