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里出来一个脸颊微红的小护士,她理了理护士帽,观望犹豫许久,才略显忐忑地走到男人面前,弯腰轻喊道:“先生?先生?……”
连叫了几声,唐颂才又扫了她一眼,眸子里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疲惫地问:“有事?”
“呃,您的额头在流血,我帮您包扎一下吧?”小护士秀气的眉毛拢起,男人额上的血虽然不多,可有一道已经滑至眼角,即便他不怕疼,可是……不觉得难受吗?
“不用。”唐颂捏了捏眉心,冷漠地拒绝。
小护士攥着手中的急救物品,又看了看男人的衣服,
他洁白的衬衣被血浸染,触目惊心,仿佛雪地里盛开的妖艳红梅,她不禁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还是处理一下吧,不然等里面正在抢救的病人醒来看见,也会担心不是?”小护士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谁知,这话刚出,男人原本半阖着的双眸霍然睁开,锐利阴鸷的目光紧锁着她。
小护士心里咯噔一跳,她方才在值班室里玩电脑偷懒,只知道急诊科送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难道猜错了他们的关系?可姐妹们明明说这个英俊的男人当时紧张得不行啊。
被他幽冷的气场所骇,她怯怯地又偷瞄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抢救室。
唐颂勾起薄唇,有些自嘲地苦笑。那女人会担心吗?她估计巴不得他能撞狠点彻底嗝屁吧,这样她不用死也能解脱了。
眼前的小护士还在叽叽喳喳,明明害怕,却拿着酒精和消毒纱布不依不饶,倒是让他想到了伪装时的她,心里一动,压下那丝不耐,点了下头。
小护士顿时狂喜,赶紧拿起纱布和脱脂棉帮他清洁消毒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三角巾折叠好放在他前额的伤处,由于紧张,最后绕了好几下才固定好。
“谢谢。”唐颂抿了抿干涩的唇,顿了片刻,转而扬起眉毛问道:“……我可以抽支烟吗?”
小护士一愕,医院里是不许抽烟的,她嘴唇动了下,本来想让他去楼道里,可顺着他的眸光望到抢救室后,鼻子突然一酸,点了点头,这才踟蹰着依依不舍地回到值班室。
走廊上的日光灯管洒出清冷的银辉,男人独坐在冷硬的长椅上,看着烟头在白灰下露出红光,蓝烟缭绕,转瞬消失不见。
他其实也没抽几口,只是默默坐在那里想着什么,红点前的白灰越攒越长,然后被他轻轻地一弹,烟灰静悄悄地落在地上,安安静静,一点声息也没有。
小护士跟自己的同事们躲在半开的值班室门后,猜测着如此丰神俊朗强势卓绝的男人,能有什么事能困扰到他。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突然看到男人像只被惊动的猎豹般飞速起身,疾如雷电,大步流星地迈向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一行人。
担架车上的女孩鼻子和嘴巴都被氧气罩包裹住了,露在外面的小脸仿佛结了一层凛凛寒霜,苍白而缺乏生气。
“大夫,她怎么样了?”
唐颂的手指牢牢扣住担架车的手柄,虽然力持镇定,可问询的话语里还是带着丝颤音。他两眼紧紧盯着沈略,耳朵里回响的全是自己轰轰如雷的心跳声,紧张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失血过多,好在伤口在手腕中间,没有割到动脉,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不过,患者的左手肌腱血管和神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已经做了吻合手术进行修复,具体会不会影响到五指的功能,还得看后期恢复情况。为了保险起见,现在需要转移到观察室再观察一晚,如果明天早上各项指标正常,就没有太大问题。”
这一长串的解释在他发胀的脑中滤过一遍,只剩“脱离生命危险”和“没有太大问题”,唐颂重重呼了一口气,松开钳住护栏的手,不再让推车的护士为难。
凝望着女孩孱弱单薄的身体被小推车载着渐行渐远,他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了一般,浑身发软无力。与此相对的是,罢工的痛觉神经却恢复正常,肌肉酸痛,因撞击而伤着的脑袋也嗡嗡直响。
他眼前一黑晃了下,扶着墙壁才站稳。
甩了甩头,当视线再次清明时,唐颂看到了一张凛然严肃的脸,心里霎时又是一咚。
082 追求还是追杀?
沈略深陷在无尽的幻影里,轻飘飘的身子浮浮沉沉,宛如置身云端。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时光倒流,过去的片段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
那时候没有尖酸刻薄的章天秋,也没有凶狠贪婪的章美意,她扎着父亲梳了半天才弄好的松松垮垮的羊角辫,穿着花裙子跟在他后面去大街上摆摊,一声“城管来了”,小商贩们如临大敌作鸟兽散,推挤碰撞下,她摔在台阶上大声地哭,落在地上沾得全是灰。父亲慌忙放开兜起一半的包布,吓得飞快将她抱起,一边检查她的膝盖一边问:“小略摔着哪里了?疼不疼?”她瘪瘪嘴的小手指了指城管正在收缴的自家货物,不料父亲瞥都没瞥那边一眼,只以为她在心疼弄脏的糖,红着眼眶温声安慰:“不哭不哭,等会儿爸爸再给你买……”
慢慢的,光阴摇晃,羊角一下子变成了马尾。清傲的男孩站在讲台上斜睨她,捂着初见面便被她揍得有些发青的嘴角,拽拽地自我介绍:“我叫顾允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