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外苑,一名小厮持令牌匆匆进来,找到辛恕,小心翼翼地禀告道:“辛大人,燕大人在酒楼喝多了,非要让您去接,别人近不得身……”
辛恕全身都掩藏在黑色装束之下,但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耐烦的怒意,小厮觉得他此刻表情定然很冷漠。
小厮很机智:“燕大人一直喊您的名字,在这么下去,全金陵城的人都……”
半刻钟后,临江楼。
辛恕推门而入,整座包厢里外间热闹之极,男人们喝酒划拳,勾肩搭背大声说笑,舞女轻纱起舞,穿梭在众人间,琴师手里琵琶丝弦错落如珠。
辛恕仿佛一柄插进火山口的冰寒利刃,兀自穿过气氛火热的人群,走到屏风附近懒懒倚醉的燕慕伊面前。
他身上裹挟着外头月夜的清朗气息,燕慕伊抬眼,似笑非笑看着他,一身紫袍衬得容色佚丽,fēng_liú不羁。
辛恕丝毫不为所动,只伸手扶他起来,燕慕伊却反向一用力,将他蓦地拉到身前。包厢内有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大叫大笑着起哄。
辛恕劈掌就要击晕他,燕慕伊抬手一拦,出其不意往他怀里一钻,笑着哼哼唧唧的:“宝贝儿,我头疼,咱们回家吧。”
辛恕僵在原地,直起身子一把拉起他,将他手臂绕到自己肩头,将人架了出去。
回到东宫,一路上燕慕伊热情地跟值守侍卫打招呼:“诸位辛苦了,哈哈没错,他放心不下,特意去接我。”
辛恕一记锁喉,总算封住他这张嘴,把燕慕伊弄回住处。
燕慕伊却不进殿内休息,勾着辛恕的腰,仗着力气更大些,半醉着把人按在殿外石栏上:“今天怎么这么温柔?都没打我。”
辛恕无语道:“你想的话,可以满足你。”
燕慕伊勾起唇角一笑,靠在石栏上,一手挑起他斗笠的黑纱:“摘了吧,以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摘了吧。”
辛恕今天脾气的确很好,依言摘了斗笠,玄铁面罩上方的清寒眸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看着晴朗的夜空。
燕慕伊的指尖沿着他玄铁面罩的边沿划过,低声道:“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明天就走了。”
“少得寸进尺。”辛恕漠然道,“你回来再说。”
燕慕伊难得安静了会儿,淡淡道:“关于你,我最近总有个不敢相信的猜测。”
辛恕呼吸一滞,却不说话。
燕慕伊仰头,下颌至脖颈形成一道惑人的线条,仰望着星辰:“你有些像一个人,可他早就死了,我甚至没听过他说话的声音……”
“他是什么人?”辛恕闭了闭眼,问道,“你很在意么?”
燕慕伊自嘲地笑了笑,借醉意才敢说出口:“今生所爱。”
辛恕的身体不由自主僵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遇见他的时候,他病得很重,我头一次那样照顾人。”燕慕伊陷入回忆,唇角带笑,“见过美人无数,也不知怎的,总忘不掉他。”
辛恕:“他……”
燕慕伊闭上眼,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是想问,他怎么死的?”
辛恕没说话。
燕慕伊轻声说:“我没护好他,是我害死的。”
燕慕伊转过头,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宝贝儿,让哥哥看看你的脸吧,人生苦短,我万一一去不回,好歹让我死得瞑目啊。”
辛恕拍开他的手,将他拎进寝殿丢到床上,宫人纷纷忙不迭退下。
燕慕伊一把攥住辛恕手腕,将他扯到怀里,贴在他耳边哄道:“好好好,不看也行,别生气。”
话毕一吻落在辛恕的玄铁面罩上,隔着冷铁,却极其温柔。
辛恕低喝:“松手,你喝醉了!”
燕慕伊兀自轻声道:“怎么办,我很想他,可又真的挺喜欢你。辛恕,你说怎么办?”
辛恕蓄力推开他,转身离开了大殿,留他一人躺在轻晃的帐幔内。
花重到后殿暖泉池中沐浴,沈庭央不放心他醉酒后独自下水,遣散了仆人,自己一言不发跟过去。
绕过屏风,一偏过头,就看见花重刚脱了袍衫,肌肉瘦削紧实的后背有几道旧刀伤,头发披散,腰间围一条白巾,一步步走进水中。
这风景过于灼目,沈庭央的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目光却半晌都移不开。
沈庭央下意识从与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水,趴在池沿,枕着手臂看他,近乎醉心于眼前景象。
宽阔池面水雾蒙蒙,花重的侧脸轮廓极美,唇、下颌到颈项和锁骨,肌肤如寒玉,于雾气中形成不容玷染的绝色。
“让南雪跟着你去。”花重阖着眼眸靠着池壁,胸口以下的身体没入水中,“它现在可以传信。”
沈庭央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花重睁开眼侧头望来,那小少年满头柔软黑发浸湿了披散肩头,乖巧地趴在池边,仿佛水中浮起的一簇琼花,嘴唇的一点殷红在水雾间格外诱人。
沈庭央轻声说:“这么护着我,要如何报答你?”
花重向他伸出手,沈庭央把手搭上去,被花重拉到身边去。
太近了,他略抗拒地想逃走,却被花重揽着腰身,水中坐在他腿上,不得躲避。
沈庭央的手掌按在他胸膛,未褪去的白色单衫浸水后贴在身上,襟摆又于水中飘荡,像一只传说中的小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