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颐
我尝试过很多种出场的方式,走的,飞的,从天上脸着地摔下去的,这还是第一次被铁链枷锁拷上的。
我和叶鸣蝉一起蹲在大牢里,想不通。
问题出在车夫身上,叶鸣蝉不知哪里来的好运气,随手一点就是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一进深州地界就被抓了个正着。
“想不通。”我说,“江洋大盗也要体验生活的吗”
我还没有思考出个结果,牢门边就推推挤挤来了一群衙役,都是年轻人,你推我我推你地凑在门边,为首一个手里拿着张纸,一群人都双目放光地盯着我看。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那边看了半天没看出个门道,还冲我招手:“来来来,过来点。”
叶鸣蝉拉着我的手,把我往身后带。我肯定也不上去,就怂怂地缩在叶鸣蝉后面,一瞬间觉得我们像关在笼子里的观赏兽,笼子外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类,兽妈妈叶鸣蝉在努力把我往他肚皮底下塞。
为首那个奇奇怪怪的年轻人挥了挥手里的纸:“有户大人在找他失散的幼子,你过来我看看,要是,你们就能出去了。”
“我肯定不是啊。”我从叶鸣蝉肩膀上露出一双眼睛,努力去看那张画像,但牢房光线昏暗,那人又拿着画纸晃个不停,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底下人来回报,说你长得和画上人一样。”年轻人说,“我倒不信,你能有画上的人好看么?”
“我肯定能啊。”我说,“但我不给你看。”
幸好是叶鸣蝉挡在前头,外头那群人怎么气愤瞪眼我都看不见。为首那个年轻人倒是很好脾气,也不说话,一直等到他的同伴们都安静下来了,才又开口:“阿度,去点支蜡烛来。”
人群中应声跑出去一个人,不一会儿,拿着一支红烛过来。年轻人接过红烛,递进牢房里。他示意叶鸣蝉:“拿着,我们就看他一眼。”
人家都这么迁就了,我于是冒出头,把脸凑到烛光底下。外头有人立马叫起来:“我说是他吧!哪个说不是的?等我领了殷家的赏银,别再想来分一杯羹!”
他的同伴们怪叫起来,为首的年轻人也笑了一声,道:“开牢门----殷小少爷,失敬了。”
深州哪里还有第二个殷家?果不其然,我和叶鸣蝉出了牢房,被请上大堂一盏茶还没喝完,殷家就来人了。
我万分依恋地扑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父亲!”
殷希声面不改色,拍拍我的背,把我从他身上撕下来:“乖。”
…我又输了。
殷希声出入官府如入无人之境,果然有钱是亘古至今最可靠的通行令。回去的路上我和殷希声走在一起,叶鸣蝉稍微落后一点,走在我们后面,再后面还跟了几个殷家的家仆。
殷希声往侧后看了一眼。叶鸣蝉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况且距离这么近,咬耳朵也没什么意义,殷希声就大大方方地问出来:“他是谁?”
三言两语不好介绍,我只说了名字:“叶鸣蝉。”
“外头认识的”
我默了一下,品一品殷希声这句话,品出一点老父亲的味道来:“离家多年的小儿子突然带回一个陌生男人…要接受老父亲的盘问了。”
“还敢说。”
我拿手肘捅一捅殷希声,他原本是和我差不多高的,捅在肋骨上倒也不怎么疼,但他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比我高出了好多,我一手肘就招呼上了他的肾。
“嘶…不肖子…”殷希声痛呼一声,条件反射要弯下腰,还要咬着牙克制住,走得四平八稳风轻云淡。
我震惊:“你怎么突然高我那么多?”
“二十年,谁不长个?”殷希声说着,话音戛然而止,“哦,你。”
“感情就到这里了。”
殷希声带着我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后面吩咐:“德音,去备酒。”
我回头去看,德音也不年轻了,他对我笑的时候,眼尾细纹就皱缩起来:“公子,好久不见啦。”他向我告别,然后先行离开了。
殷希声也回头,对叶鸣蝉说:“叶小友不介意,不如先到殷府稍坐,我和小楼随后就到。”
叶鸣蝉看我,我冲他挥一挥手:“稍后见。”
还是那个塔顶,同样坐在边缘的时候,还是有同样的一阵风吹过, 吹去二十年的风尘满面和岁月交肩。我和殷希声都不年轻,所幸也还没有老到不能恣意的地步。
我问殷希声:“为什么找我?”
“恒光来了信,说你回个家,都能在路上走丢。”殷希声揭开封泥,酒香就幽幽地逸散出来,“那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找啊。”
“欸…”我低下头看着脚尖,“找人,很没意思的吧…”
“找你挺好玩的。”殷希声说着,自己先笑了出来,“我得去找关系啊,找了官府,总得要一个托辞,我画了像----那张画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