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抛弃了,这是我始终不敢承认的事实。我的自尊,我的骄傲,都不会允许。
只要承认这一点,我不是青族的青帝,只不过是一个被妻子抛弃的可怜人。
这是我所以不敢面对的原因,也是我躲避你的原因。
剩下的话,青帝没在说出口。
涵月心中自然明白,有些话不该说出口,不该由青族的帝君说出口。
涵月身子有些微微发麻,他窥探到了父神最隐秘的情感。
他一直以为父神是憎恶母神的,他被母神欺骗愚弄,而自己就这桩骗局的证物。他就是这个污点,永远无法洗脱的污点。
只要自己还在他眼前一天,就是不断在提醒父神以前的错误。
父神自然也不会喜欢他,永远不会。
可父神竟对母神念念不忘,情深至此。
涵月开始想象,父神这些年心中饱受了多少煎熬,多少次面对理智与情感来回交锋。
连夜跑回了杞山,涵月心绪烦乱,只有偏安一隅的杞山才能让他感到安心。他跌坐在殿顶,吹了一夜山风,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中掉落。
落在琉璃瓦的泪珠,承载了心中多年的卑微,对父神的期望与失望。那些郁结在心底错乱的结,终于在此刻化为泪水,倾泻而出……
芝山,山神庙。
立玉躺在一方平滑的石椅上,石椅正对着轩窗,明亮干净的光铺满了石椅。
他闭着眼假寐,脸色惨淡,唇色有些过分苍白。
有道身影忽然推门闯入,立玉背上一凛,一把握住藏在衣袖下的法器。
看清来人后,神情有些错愕,“怎么是你?”
“四处走走,顺道来看你。”涵月顺手抓起果盘的鲜果,啃了一口,语气听上去有些虚弱。
立玉悄悄讲法器收好,又趁涵月不注意,添了几次嘴皮,希望看上去多一份红艳。
他勉强直起身,佯装轻松说笑,“是不是灼云大神又做了什么好事,惹得二殿下生气了?”
涵月放下鲜果,身子一滑,脑袋软绵绵地搁在椅背上,低语道,“除了他,旁人就不会令我心烦吗?”
“我认识你多少年,你有几次动气,不是因为他。”
涵月半睁着眼,敛去了眼中一切的光芒。父神与母神的事,他是绝不会说的,不过灼云的事,的确令他头痛。
“立玉……”他信得过立玉,想了想,还是将灼云与冥兽之事全部讲与立玉听。
“……我实在搞不懂他。”
“你该问你自己,你为什么想了解他的想法,涵月。我是搞不懂,你们为何闹到如今这种局面。可你不要忘了,你们当年斗法可都下的狠手,他都险些杀了你!”
涵月平时不愿提起灼云,可立玉总要时不时提一下,因为每当这个时候,涵月会特别的好玩儿。平常见不到神情,都会连番出现在那冷清的脸上。
就像现在,涵月听他这样说,脸色骤然一沉,而后释然。神情透出一份古怪的自信,一些不愿承认的默契,“不会的,我下手自有分寸,他也有。”
以前两人相斗时,他曾毫不犹豫刺破灼云的手臂,灼云也毫不留情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疤痕。
这一剑下去会有多深,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口,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愈合……
他都想过。
他也相信灼云估量过,否则,以他们当年的打法,哪还能完完整整的坐在这。
立玉一愕,看着涵月忽然充满神采的双眸,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忽然,涵月朝梁上吐出果核。只听“哎呀”一声,一道花白的身影掉落下来。一道灵绳从涵月腰间腾飞,如雷似电把落下来的身影困了个结实。
涵月拉着绳索,手腕一翻,那东西便落在了他手中。
“哎呦,涵月,你别!”立玉从石椅上急忙起身,脚下发软险些跌倒,他冲涵月嚷嚷道,“轻点,轻点,别把他摔坏了。”
“怎么,如今还学会偷听了?”涵月提着习习的领口,对着习习故作一副凶态。
旱妖天生惧怕青族,连辩解都不做,直望着立玉求救,“玉,玉。”
“不是,他是在保护我……”立玉来到涵月跟前,伸出手要从涵月手中夺回习习。
涵月凝眉,一个错身躲了开,“保护?可笑!”
这小妖不是仰仗立玉才得栖身之所,还要反过来保护立玉。
不对!
冰凉沁人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涵月看着习习花白相间的外衣,突然伸手一扯开,里面赫然还有一件相同的内衣。
“你还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涵月一声怒喝,习习抱紧了头。
东窗事发,立玉仍旧停止了腰板,打算硬抗打底,只是声音不太有底气,“怎么了嘛,震的我耳朵痛。”
灵绳豁然从习习身上抽离,转而缠住了立玉的手腕。立玉躲闪不及,被绳牵引踉跄了一步,大半手臂露出来。
皮肤通红,血痂遍布。
涵月知道,那远比看上去疼的多,“立玉,别让我后悔我做的决定。”
立玉冲着涵月讪笑,连忙放下衣袖,快步挡在习习面前,生怕涵月一个恼怒,当场杀了习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