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涵月,在心中自嘲,人既来了,又不会立马便走,急什么。
还离灼云约有一丈,涵月停了下来。夕阳柔和了那人侧脸刚硬的线条,轮廓柔和了许多,竟依稀瞧出年少的眉眼。
这是足以令涵月怀念的眉眼。
夕阳西下,晚风拂人,杞山静谧。这是闹翻后,灼云第一次来杞山。
涵月不着急开口,隔着半臂多的距离,在灼云身旁坐下。灼云也不说话,自顾自望着天外。
夕阳正好,晚风正好,故人寻来,涵月有些眷恋此时的氛围。
青族与白族关系密切,涵月与灼云也算年少交好。不过后面闹得太厉害,没什么人再提那些过往。
涵月年幼时脸皮薄,又情绪内敛,有时在青族呆着无聊,想去白族找灼云,都非得苦思冥想个由头出来。
要是得了什么宝贝,或遇上什么趣事,都头一个知会灼云。
比起他的含蓄婉转,灼云总是突然出现在天长山,出现在他身后,让他喜出望外。
涵月总讷讷的问,其实心中已然雀跃无比,“你怎么来了。”
灼云一脸坦然,自然无比的说着,“想你了。”
他说的极为自然,仿佛是在说今日吃了些什么,昨日去哪里玩了。好像灼云挂念他,是一件极为平常,极为正常的事情。
每当听到灼云这样说,幼年的涵月脸上尽是忍不住的笑意,眼睛发亮。灼云并不觉得这话有不妥,可涵月一笑,他倒有了几分难为情,嘴角却带上笑意。
两人并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只因为见了面,就能看着对方傻笑很久。
想到这,涵月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锦带。
这花种也是在两人交好时,灼云特意送给他的。是一件对他来说,极特别的礼物。
那时,北极仙翁送了一株仙花给青帝,那仙花花开千瓣,片片如水透泽,夜放霞光。此花对外伤还有奇效,若将花瓣置于伤口,花瓣会化为一汪清水,治愈伤口。
涵月极爱这花,为它的姿态一见倾心,立马便邀灼云过来同赏。他向来如此,有什么好物第一个就想到灼云。
上山的路上,涵月一路手舞脚蹈,向灼云诉说仙花的美丽,仙花的神奇。灼云嘴角弯弯,由着涵月拖着走。他不时接上两句话,模样倒不是很兴奋。
在那一天,灼云转头消失了。直到半月后,灼云近卫上山询问,涵月才得到消息。他急的不行,四处追寻无果,这下也顾不得面子,过段时间就会踏上白族山门。
对比他的焦灼,白帝与青帝倒是淡然许多,甚至并不太在意。灼云向来任性而为,曾游历山川数十年未归族,也是有的事。
天长山上的鲜花野草,枯荣了一次又一次。
涵月第一次觉得时间变得难熬。欢喜的心情,跟着灼云的失踪,一同消失了很久。
直到一个春日的午后,涵月从别处归来,劳累地坐在桌前发愣。
灼云猛然叩开了他的门,笑着递给他一个锦袋,“这是我跟花神要的种子,这世间最奇特,最美丽的花种都在这儿。你种出来,都是你的!有芯木草……”
涵月无措地捧着锦带,听清了灼云的话,眼眶骤然泛红,一把将锦袋扔在地上。灼云扬起眉梢就要发怒,这可是他费劲心力得到的,耗费了他……
还未来得及发火,灼云眼前一晃,怀中跌入一道身影。心中刚聚集的一点怒气,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底,透心凉。
涵月紧紧的抱着灼云,将脸搁在他的勃颈中,身子有些微微发抖。
灼云一下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弄,“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灼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何处错了,不过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胡言乱语。
涵月听到他这样说,手臂用力,抱得更紧了。
脖子间有点凉意,灼云更慌了。
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心头乱作一团,有些苦涩有些酸胀,甚至还有些……高兴?
“我错了,我错了……”
灼云向来高高在上,无需取悦他人,白帝也不需要他如此。他不会宽慰涵月,只木然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相同的话语。
在那一天,灼云生平第一次察觉,有朝一日,他可能会输给涵月。不过那时尚且年少的他,还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只觉着落在肩窝的水渍,好像穿过层层血肉,湿润了自己的心口。不然为何酸的如此厉害?
他在第一次有的奇异感受中,慢慢抬起双手,想抱住涵月。谁知涵月却像后脑勺多张了一只眼,明明背着他,却反手一把拦下了他的手。
涵月握住灼云的手,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瞳含着一片迷蒙水气。明明氤氲一片,灼云却觉得比平日更透亮,充满力量。
大颗大颗的水珠,接连不断从泛红的眼角滑落,鼻尖也微微泛红。
灼云看得呆了,心口一阵急跳,直觉地伸手想接住那些晶莹的液体。
涵月眉心一皱,拉回灼云的手,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眼睛直勾勾盯着灼云,眨也不眨。温热的泪珠顺着涵月的脸颊,滑落在灼云掌心,一颗,两颗,三颗……
灼云望进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瞳,失了神智,竟忘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