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喃喃:“不是怕他出错,是怕朕自己出错。你看这江山,北有异族,南有我那小舅舅,都眈眈盯着朕呐。”
掌印摸摸皇帝的头发,下巴抵在他的发心,说:“没事的,我们有丞相,有将军,有文武百官,有富足的国库,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帝愁情满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印的臂弯里,不再言语。
掌印伸手弹弹皇帝的眉心,笑着说:“再不济,还有我啊。”
皇帝难得闷闷地笑出声来,他抬手环住掌印的腰身,慢慢地听天风吹过。
“嗯,我还有你呢,从小我就喜欢你。”皇帝说,声音惆怅难当。
过了一会儿,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问掌印:“丞相今年多少岁了”
掌印看了一眼皇帝,说:“丞相二十七了,还没有娶妻。”
“哪天叫他来一趟,朕给他赐婚。”
“皇帝为何突然要给丞相赐婚?”掌印微有些惊讶,“相爷恐怕不会从。”
“不从也得从,有朕来做媒,天下哪有人有这个福分,他要是真那么没眼色,朕手下可不会留半分情面。”
“你为什么要挡箭?!”
“是你们违约在先!”
“带上你的兵,赶紧滚回北疆去,这笔帐,本官日后再找你算!”
“黎明来临,天就快亮了……”
将军猛然惊醒,大汗淋漓。梦中不知谁人在他耳边说了很多话,还有很多个声音,缠绕在一起,像潮水,涨起又退下。
眼前没有了大雨,没有了铺天盖地的鸟群,没有了朦胧的白雾,只有一屋子暖黄的灯光。
桌上点着灯笼,灯下铺着雪白的宣纸,明窗半开,桌椅依旧。
将军忽然有种恍惚之感,好像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白日里的一场梦,醒来了,依旧是花好月圆。
忽然一阵晕眩袭来,剧烈的头痛才让将军想起这不是梦境。他记得有什么人拿钝器从后面砸中了他的脑袋,让后就昏了过去。
“将军,你醒了?”突然有人说话,温温的,很熟悉的声音。
丞相坐在里边的床榻上,靠在窗边,身上拢着青花长袍,长发披垂。丞相脸色有点差,平日里红润似朱砂的嘴唇也失了些血色。
他看着将军的脸,目光微微动了动,甸甸的,里头有无数种情绪。
将军看他坐在旁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把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将军此时裸着上身,肩上那个伤口已经细心地包扎过了。
“相爷,您怎么在我床上?”将军惊奇地问。
“怎么,本官占你一张床,很过分吗?”丞相微微侧转身子,免得牵动胸口那个血洞。他看着将军,嘴皮子一点不饶人。
将军忽然就笑了,时隔多日,丞相还是那个丞相,一定都没变。他骄傲自大,糊涂健忘,时常记不清人的名字,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是丞相就好了。
“笑什么笑,本官长得一点不好笑。”丞相顶他一句,转而扭头看窗外的景色,唇边不自觉地也泛起了笑意。
将军甩甩头发,把晕眩感统统扫除。他坐过去一点,坐在丞相身边。他朝窗外看去,底下是士兵们在忙着清扫战场,人头攒动。
丞相换了个姿势坐好,好让将军挨得离他近一些。丞相这些小心思,将军自然是心领神会。他坐过去,肩膀挨着肩膀。
将军瞧出了丞相的异样,问:“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袍子掀开来,我帮你看看。”
丞相没听他的话,反而拉拢了袍子,说:“将军,我里头没穿上衣,您怕不是想趁机揩油?”
“不知上回没经过我同意,主动抱住我的那个人是谁。”将军说。
丞相一下子噎在那里,这事是他做的没错,没想到将军会拿这个来塞他的嘴。丞相满腹的诗书现在突然百无一用了,将军也是不容小瞧的角色。
当初举荐他的时候,以为他不是很强势。现在看来,算是丞相看走了眼。
不过,再强势,也是自己举荐上去的,还不是得被压得死死的。
丞相心里得意起来,这个将军,确实是为可造之才。当然,不仅仅是在带兵这一点上。
“将军,多日不见,跟本官顶嘴的功夫,倒是长进了不少。”
“哪里哪里,都是丞相教会的。”
丞相虚虚地点他几下,笑道:“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本官就给你看一眼。要是趁本官不注意,多看了几眼,仔细你的皮!”
“谨记相爷教诲。”将军说,他眉眼鲜明,一下子刻进丞相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腾昱一迦的地雷!
秦九爱你们!
☆、衷情
“胸口上中了一箭,血淋淋的。”丞相说,他拉开青花袍子的衣襟,露出包扎好的前胸和后背,白色的绷带上染着点点的血迹。
丞相面色安详,除了略显苍白。老大夫给他刮去伤口上的碎肉的时候,丞相嘴里咬着布条,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时周围的士兵都转过脸去不忍看,老大夫说先生您痛的话就喊出来吧,丞相拧着长眉艰难地笑,默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