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就眼见着这人的脸色越来越惨淡,又想起那晚残鬼换伤锁伤时黑甲下洇出的刺眼血迹。手底的诫鞭抬了又放,如此三番,怎么也打不下去。
“……”云长流皱着眉将诫鞭一扔,“先记着,下回一起罚。”
温枫勉强笑道:“好好,是是……”
就知道会是这样。
云长流多少有些懊丧,没想到他堂堂教主,这回竟是真的要徇情枉法了,还是对着个素不相识的残鬼……哪怕是惜才,做到这个份上也有些过头。他背过身轻叹了口气,对关无绝道:“罢了,你且退下罢。”
若是平时,关无绝定然不会容云长流为他如此破例,可现在却如蒙大赦。他这时神志已经有点迷糊了,哑着嗓子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人都走出养心殿了,云长流这才扶着座位坐下,沉着脸不知在思量什么。温枫忽然想起来:“对了教主,您叫这阴鬼是来做什么来着?”
云长流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追出去。
这真是糊涂了,他居然忘了把最重要的玉佩给要回来!
云长流刚一出殿门就远远看见关无绝的背影,脊背还是挺直,步伐却虚软得厉害,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养心殿外的长阶往下走。
云长流惊得快赶了几步,那单薄背影已经近在咫尺,却见关无绝身子一晃,竟然就要往前栽倒。
教主连忙跨前一步,从后头将人兜住。触手的高热叫云长流吓了一跳,唤了声:“无绝!”
关无绝喘息艰涩,都快睁不开眼了。可耳畔那声呼唤却叫他神经一炸,想都没想就猛地用力挣开教主的搀扶。
可他本就已经身形不稳,猝然一脚踩空,眼见着就要从这几十层的阶上翻下去!
这要摔下去可了得!云长流又惊又恼,抢了两步再次把关无绝搂住。方才还只是从背后扶了一把肋下,现在倒好,教主干脆把人紧紧揽在怀里不敢撒手了,生怕这脑子有问题的阴鬼又要发什么癫。
关无绝烧得意识混沌,在他怀里微弱地挣扎了两下就渐渐没劲儿动了,惨白的薄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含混的气音。
“教主……”温枫刚追出来,也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哎呀!这是怎么了?”
“他有病。”云长流冷着脸,弯腰将关无绝腿一捞,把人横抱在怀里就往殿内走,沉声道:“传药门的医师到养心殿来。”
本来以关无绝残鬼的身份,下令把人送到药门已经是开恩了,可云长流还真不敢把他送走。就这么个处处古怪的家伙,连在他这个烛阴教主眼前都能这么不要命的折腾,若是送去了药门,天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云长流看了一眼怀里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关无绝,眼神暗了下来。
无论如何……
不能再让这人继续呆在鬼门了。
……
十日后。
这几天逐渐回暖了些,一场春雨过后万物复苏,天晴得很蓝,空气也叫人心旷神怡。
养心殿内阳光明媚。八个大箱子一溜排开,从金银珠宝、奇珍异玩到武功秘籍、刀剑神兵,再到珍稀药材、阵图、机关等等一应俱全。
婵娟小姐蹲在那些箱子旁双眼放光,一会儿碰碰红珊瑚树,一会儿摸摸彩云织锦,无论哪个都爱不释手。
温枫站在书案旁边细致地研墨,云长流执着一支狼毫笔,照着单子勾画,头也不抬地冲下首淡淡一声:
“你契影子,怎么也不先往我这里报一声。”
“我……”
云丹景直直地站在书案前,面红耳赤地绷着脸。
他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实在不地道。当时三门五派围城,教内上下忙的焦头烂额,云长流所有心神都牵在外敌来犯上,根本顾不上这一届的鬼门新人,这才叫他先下手为强地把这鬼首给招了过来。
云丹景拉不下脸来认错,又怕兄长强行将阳钺要走,来养心殿之前焦虑了半天,甚至还拉上了婵娟,其实是打的人情牌。
本暗想着,到时候叫妹子甜甜地撒个娇、求个情,云长流大概就不好意思当着婵娟的面太过苛责于他……没想到这没骨气的丫头,一到了养心殿就被昨日三门五派送来的赎金迷了眼,就差流口水了!
云丹景梗着脖子憋了半天,最后才语气生硬地憋出一句:“反正……阳钺是本届鬼首,他已经自行认主了。”
云长流哪里看不穿他的心思,手底下笔一停,轻叹道:“不是要和你抢人。”
其实云丹景还真是多虑了,云长流本就暂时没有契影子的心思。影子死士一生只认一位主人,将生命、尊严、荣誉尽数交付于其身上,云长流自觉身上担子已经够重,并不是很想再背这么一份来自陌生人的沉甸甸的契约。
若是云丹景跟他直说想要阳钺,他绝不会不答应。云丹景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教内上下都尊称一声小少爷的,契约影子死士这等终身大事,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样子?
自从云长流入无泽境五年,出来又立刻继任了教主之后,明显觉得出来这个弟弟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别扭了,反倒是云婵娟这个心大的小姐还“长流哥哥”、“教主哥哥”地围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