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正在兴头上,哪里听话。他索性往石桌上一坐,洒然单竖起一条腿,挑眉冲云长流戏谑道:
“不要,就不要。您瞧瞧,这话本子里的烛阴教主比您有情趣儿多了!会索吻,会求欢,还会说情话!您怎也不学学?”
说着,四方护法又自顾自地朗声念起来:
“……云教主动情难耐,将关护法衣襟扯了,强按在桌上又欲亲吻。关护法且羞且怒,双颊染霞,手上挣扎不止,烛阴教主索性欺身压上……”
“呵,胡说八道!教主要把无绝怎么样,属下哪儿还敢‘挣扎不止’呢”
“但见那白石桌面上铺着朱红锦袍,红袍下掩着的又是雪腻肌肤;黑发延展,与衣袍上满缀的墨梅勾缠----啧啧,这是将本护法当哪儿来的国色天香来写的”
“……两人辗转亲密几番,各自衣衫已自肩头滑落,云教主急不可耐地解了护法腰带,探手----咳,唔,嗯……这段儿便先不念了罢。”
暖阳融融,光束沿着亭子的飞檐洒下,把石桌斜切成明与暗的两块。关无绝坐在石桌上,衣袍也被分割出显眼的明红与暗赤。他朗诵一段,自己笑一段,时而还点评一两句,玩的不亦乐乎。
云长流简直羞愤欲死。关无绝越是那么笑,他心内越是没来由地火热乱跳。明知道是外人胡编乱造的粗俗东西,可那些字句描绘出来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哪怕只去想一想,都能叫他恨不能晕过去。
一页念完,关无绝意犹未尽地要翻页,两根手指间还夹着那枚桃花。
云长流忽然沉着脸上前两步,伸手缓缓揪住了关无绝暗赤色的衣襟。
关无绝将书册一合,讶异道:“怎,您还真想学么?”
云长流盯着他,保持着这个略显暧昧的姿势,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气氛忽然出现了一丝奇异的紧绷。
关无绝这时候才稍微冷了下来,他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酒意上头,玩闹得过分了,正准备就此收敛收敛,大不了再跟教主讨好着告个罪。
云长流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目光却隐隐炽热,忽然一个抬膝,跨上了石桌。
关无绝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教主揪着他衣襟的那只手猛地用力。
护法毫无防备,直接被推得仰躺在石桌上。
哗啦啦一阵乱响,那酒壶酒杯被带得打落在地,碎片与液珠乱溅。关无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发丝上睫毛上似乎都沾上了细小的水滴。
紧接着,他眼里就映入了头顶上的朱红亭檐。
而檐角之外,则是青色的渺远天空。
天朗气清,远处鸟雀啾鸣。
桃花随风纷纷,春色满了红亭。
视野中,忽然又出现了雪白龙纹的宽袍,清冷秀美的眉眼,是刻入骨髓的熟悉。
云长流俯身下来的那刻,关无绝意识迷离。他感觉到云长流的气息陡然包裹了他全身,最终轻轻触碰在唇瓣之上,是很浅很暖的一个亲吻。
这一刻春光不光,流风不流;这一刻酒滴不滴,落花不落。万物静止,万物静谧,似乎连两个人的心跳与呼吸都停止了。
关无绝神思颠倒震颤,他竟忽然间茫然起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却又清晰地明白这不是在做梦;然而分明不是做梦,却比做梦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教主吻了他。
教主又吻了他。
上一回似乎还是在九年前。
……不对,不对。
上一回分明是长流少主吻他的阿苦。
和自己----和关无绝有何干系?
可如今,可当下,教主还是在吻他。
记忆的袭来让关无绝一阵眩目,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丝半点的拒绝或回应,唇上的温暖触觉就倏然消散,抵在他身上的力道也迅速地撤走了。
关无绝惘然眨了眨眼。他摇晃着半撑起上身,被弄散的长发就这么垂落在石桌上。
而在几步远处,云长流惊恐又失措地望着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教主脚下不稳地倒退两步,抬手似是要指护法,又似是要捂自己的唇,颤声道:“你……我……本座方才……”
关无绝:“……”
有那么一刻,关无绝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刚刚到底是谁把谁摁在桌子上强吻。
他回想完了,觉得应该是自己被欺负的那个没错,便轻轻叫了声:“教主……”
云长流呼吸骤乱,他竟承受不住似的闭眼摇了摇头,吃力地呐道:“本座……我……对不住……”
下一刻,他竟惶然地又往后倒退,转身运起轻功,头也不敢回地往息风城的方向而去,几个起落就化为一线白影消失了。
关无绝愣愣地坐在石桌上。
教主吻了他之后逃了。
教主吻了他之后又逃了!?
教主他这人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又这样!
九年,都九年过去了!除了轻功更厉害了叫他更难追了以外,怎的没有半点儿长进!这么个亲完人自己先跑的性子,除了自己哪个受得了他!?
红袍护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知道这儿离息风城才十里,且教主来接他也是走惯了这条路,难道他还得再追着教主跑上那么一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