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靠在门板上,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轻轻地抖个不停。
他内功修为纯厚,这一扇门对他来说的隔音效果等同于没有。他听见里面想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觉连脸颊也开始有点发热。
或许是百无聊赖,或许是还未习惯这与养心殿内的安宁寂静截然不同的夜晚……云长流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象无绝那双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那干净漂亮的象牙白的指尖,会贴上如火灼艳的红袍,向下一路抚平褶皱,环过劲瘦的腰肢,将衣带轻解。
他会微垂着下颔,双手揭开里衣的衣襟,衣衫滑落时会露出模样精致的锁骨和雪白肩膀。
然后,再往下是……
云长流的心跳变得有些快,有些乱。
他向来感情寡淡,现下竟是起了情念的欲。
他恍惚地想,不行,自己果然还是对无绝……
那些软软的旖旎痴念,那些绵绵的缱绻绮意……没有断,断不了。
哪怕强行扯断了,还有细细的,酥酥酥的丝儿连着呢,就牵在心头秋千也似地荡着呢,怕是要一直被他牵到墓穴里去了。
云长流听见衣袍抖动折叠的声音,听见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见手撩动着水波----里头的人大约是在随意地试着水温。
那水声,却仿佛化作了风声吹入人的心里。像那春风吹得柳叶尖儿痒痒地扫,吹得一池春水起涟漪。
哗啦……
是入水声。
云教主猛地绷紧了唇。
他眨了一下眼,低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冒出个很诡异的,若是以前从来不会起的念头----
是了,自己不是江湖诡教的教主么?
做什么正人君子!
……这种想法毫无道理亦毫无逻辑,其实只要冷静下来,云长流绝对会认为自己在这一瞬间脑子是有毛病的。
问题恰恰在于,这一刻教主他是极不冷静的。
“……”
云长流默默转过去一点点。
他侧着脸,从那个缝隙里快速扫了一眼。
----平心而论,以云长流那种性子,最多最多也就偷瞄那么一眼,然后转回头去若无其事地脸红个半天。
然而,云长流的目光就在触及里面的人那一刻,却迅速地冰结凝固了下来。
他知道……为什么无绝不愿在他面前沐浴了。
关无绝的身材很好看,又氤氲在热腾腾白蒙蒙的水汽里,就像是把轮廓给抹软了。他人高挑又清瘦,窄腰长腿,本该是千万姑娘们魂牵梦绕的对象。然而……
然而首先冲入眼中的,却是一道狰狞的长长的伤疤,自他的左肩横跨了胸口,一直延伸到右上腹。
而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延伸着横七竖八的疤痕,杂乱无章且深浅不一,尽蕴疯狂,生生将这赏心悦目的身子残忍地割裂开来。
前胸的伤疤,云长流是认得的。那是关无绝旧年在鬼门磨练时所留下的伤。
然而其余的那些……在一年前并不存在。
----那是碎骨鞭留下的伤痕。
这是云长流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留下的伤。
他突然有些难受。
或者说,是很难受。
……
客房内,烛火安静地放着亮光。
浸没在水中的关无绝眯起了眼。
他忽然弯起唇角吭吭笑了两声,往后一仰,惬意地枕在浴桶的边上,朝外头朗声道:
“公子,您的气息不稳了----唉呀说了叫您不要看,怎么还看呢?这不白白惹的心里不舒服了么。”
外面云长流没说话。那些含着情意的软念早已烟消云散。他的手一点点攥紧,直到泛起青白的颜色。
他问自己:心疼了么
有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关无绝悠悠叹了一口气,他将被水打湿的一捧长发别过耳后,含笑道:
“其实这说法不妥,该说气息‘有变化’----其实自属下脱衣服起您的气息就已经‘不稳’了,这究竟是想着什么啊?”
外头依然没反应。
关无绝嘴角的弧度渐消,心里暗自发愁。行吧,这下事儿大了……
他站起来,带起哗啦一阵水声。关无绝一手攥了发上的水,抬腿跨出了浴桶,把叠在旁边的外袍随便往身上一披,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到门口,将门一推。
“公子----”
“你!?”
虽说这时候客房间的过道没人,云长流还是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将关无绝身上的外袍给他裹严实了。与其说是把人推进房间里去,不如说是把人揽着腰给抱进去的。
等云长流松开他把门合上,转头想训他两句,却见关无绝温温笑着,还有水珠正沿着他发丝掉下来:“无绝洗好了,公子请吧。”
“……”
云长流心上发苦,知道这是无绝故意哄他才这样闹,只是一来二去之下哪里还有心思好好沐浴,只草草地泡了一下水就算作罢。
他的心情乱如荒草。
有那么一两刻,云长流确信自己后悔至极,转眼又觉得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