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流发现自己也不知何时平和下来了。
如果说关无绝这一席话是为了安抚他,那么成效显而易见。
关无绝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刚刚随拿细带一扎的发也被弄散了,他望着云长流,唇角柔软地弯起,眼神是灼热的:
“教主……逢春生是诅咒,是恶命。但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您更值得活下去了。”
云长流淡淡道:“护法觉得本座死后烛阴教主之位传给谁好”
“……”这就已经没法交流了。
护法绝望地把眼一闭,“教主我们还是睡吧!”
云长流轻笑了一声,合上了眼。
他听着身旁人有规律的浅浅呼吸。
他在安宁之睡去。
……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因果宿命和爱恨情仇都落地归根的时候,云长流还会时不时回想起这个客栈里同床共枕的夜晚。
然后他会有些生气。
明明已经觉出有问题来的,如果狠狠心逼问下去就好了。
只是习惯了关无绝总跟他耍一些小心思,想着这人总不会害自己,往往就顺着他。本以为这次也不过是被坑去开口同客栈掌柜的要一间客房那样的事呢……
如果逼问下去就好了。
虽然以无绝的性子,能问出答案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总不能严刑拷打,还能怎样逼问?四方护法若是摆出死鸭子嘴硬的架势,那他也没辙。
而一思及此,教主就会更加地窝火。
这人呐,怎么能这样儿呢?
……
次日,两人一早起来,各自牵了自己的马继续南下。
云长流并未继续追问什么。
关无绝也仿佛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从客栈的马棚里牵出飞雪的时候,云教主状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归教之后……本座与阿苦之间,你就不要再折腾了。”
关无绝忍俊不禁又有些无奈:“教主不要您的少时情人了。”
云长流探摸了一把流火头上一簇毛,然后转身跨上自己的飞雪,居然很平静地启唇:“不过是此心已予良人罢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缘来酒肆时给关无绝塞了颗蜜枣儿。
似乎那次说那是此生最后的放纵来着……怎么才一晚上过去,好像搂的抱的都做了?
罢了罢了,管他呢,教主心道。稍微多放纵两次怎么了。
……真的只多两次,这回是真的。
关无绝也上马,晨阳从他背后逆着射来。红袍护法笑着冲教主道:“啊,那人当真好命,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云长流眼眸一亮,闻言心下猝然一阵雀跃的欣喜。无论四方护法这话里究竟有无那个意思,他也能乐呵呵地当无绝是接下了他这份心意的。
但教主很快又觉着遗憾……若不是剧毒在身,现下就可以把人从马上拽下来抱怀里亲一亲了,多可惜。
“可惜福薄的是本座。”
云长流的嗓音仍是惯常的凉如冰玉,却已经彻底柔和下来。
“既然此身不能长久,自是不敢拖累心上良人,只愿那人此生平安,自在喜乐,日后莫要为逝者牵挂。”
“这是本座遗愿,护法可肯替本座办到么?”
关无绝点头道:“教主说的是。凡世间情深者,哪怕此身不得长久,能留得一心上之人替己看遍红尘,也是万万之幸了。”
说着,他的神情忽而变得极为郑重,“----若两人心心相印,情意相通,另一方自该陪着心爱之人走完最后一程,而后遵循亡者遗愿,替亡者补上双份的平安喜乐。”
“当真?”云长流得了这承诺,心里居然比方才更加喜悦。他学着那天关无绝的语气,“说好了?”
关无绝道:“说好了说好了。”
然后自个儿又抿唇笑起来。
两匹马再次并驾齐驱,踩着路上薄薄一层积雪。将这个路途上的小镇,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客栈远远地抛在身后。
第29章 击鼓(1)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
又是一座沿途的小城。
既是小城,城墙自是不高,百姓自是不多,只不过这几天的过客却比往日多了些,倒也显得热闹。城里的青石板路又窄又长,历经多年的风吹雨打、行人踩踏,已经变得坑洼不平。
就是从这青石板路的长街一端,走来两位奇异的人。
那两人均是身材壮硕的大汉,如两座铁塔一般,仿佛阎罗王下的恶将,引得周围路人频频侧目。
走在右边的,生的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披件熊皮大氅;左边的是个光头,满脸横肉,身穿布衣却袒露着左臂,一副凶恶之相。
而更令人惊奇的,却是这两人带的兵器。这络腮胡子背着两把重锤,那光头背着两把巨斧。看那武器的分量,寻常人连举都够呛举得起来,这两位门神似的壮汉却轻若无物地背了一路,足以见其力大无穷,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街道的一端有座小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