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目的才接纳他的,桐音从不敢想象。
母亲是日本舞女,听说出身吉原游廓,十七岁时随一个日本商人来到上海,随后又被转卖进了一家专为商贾大亨服务的夜总会,据说在那里,纪甫祥认识了她,不到半年,两人就同居了。
父亲丢下才五岁的他和母亲私奔,伤害了许多人,想到哥哥们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那一丝冷漠和仇恨,桐音就没有脸再多要求什么。
私生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他一辈子都遭人唾弃和厌恶,他以前是多么天真,居然认为自己和哥哥们是一样的,不明白大娘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现在他全都理解了,他的污秽是烙印在体内的,像血液一样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流动,就像孝森哥说的,“你认为除了禁园,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当初没被纪府赶出去,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庶出的孩子本来就身份卑微,不可与嫡嗣同日而语,更何况他的母亲还不是纪家正式的妾室,只是情妇而已。他在纪府的地位,实际上还不如一个奴婢。
可就算过着被人厌弃的日子,桐音也不责怪为了追求幸福,扔下他就跑掉的父亲、母亲,他也说不清原因,总之就是无法憎恨,父母留给他的记忆太稀薄了,可是手尖上却依旧残留着那种,被父母亲温柔握住的感觉,毕竟血浓于水吧,桐音只感到无尽的惆怅和失落。
因为除了禁园,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桐音想要离开的心,也一下子萎靡了,他始终是那只孤零零的燕子,他对哥哥们的依赖与情爱,得不到回应。
风吹动着窗户,飘进来的雪花已经融化,把书案上的榧木棋盘都弄湿了,桐音蓦然回神,赶紧拽起衣袖擦干棋盘,然后起身去关窗。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又开窗了吧?冻死人了,让少主回来看见,我又该挨骂了!”
用托盘端着一盅木瓜雪蛤羹走进来的老妇,风风火火地嚷着,把托盘塞在茶几上。
“对、对不起……”桐音吓得缩回了手,卑顺地低下头。
“万一你冻着了、生病了,满园子的人都要遭殃,阿母我年纪大了,哪能整天伺候着你啊?”
桐音忐忑地捏着手指头,不敢说话。林婶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劈劈啪啪地把木窗关严实了。
对桐音来说,禁园的生活是十分寂寞的,他唯一能看到的风景,就是那小巧玲珑的庭院与天空,哪怕在寒冬只能看到白茫茫的积雪,那也带给他无限的安慰。可是,桐音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应该顶撞林婶,毕竟是林婶把他带大的。
而且,上个月初他生病了,林婶通宵达旦的给他煎药,中医、西医,好几个从未见过的大夫彻夜守在他床边,直到他醒了,痊愈了,他们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一个个筋疲力竭,好像快要累垮了一般。
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让满园子的人都提心吊胆,彻夜难眠,桐音很过意不去,他之后也有更加注意保暖,天气稍微凉一点,就多加一件外衣。当然,康复之后,他也受到了纪孝森的处罚,被罚关禁闭,十天不能迈出卧室一步,还被迫吃了许多补药。
“快点坐下来,把炖品吃了。你看大少爷多疼你呀,这么一小盅玩意儿,可是让人从东北买回来的,快吃吧。”
林婶让桐音坐下,搬开棋盘后,把盛在莲花瓷盅里的雪蛤羹端给桐音,也递给他一把金色汤匙。
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的雪蛤羹里还加入了鲜奶,一股淡淡的奶香融合着木瓜的香气飘逸开来,桐音拿起勺子轻轻地搅着,舀起一小勺后,静静地吃下。
柔滑的雪蛤似乎在舌叶上融化,冰糖的甜味一直浸润到喉间,桐音知道这些补品很昂贵,想到自己带给纪家的麻烦,他就很难吃下去,总觉得自己应该节省一点,但是,如果他不吃的话,林婶一定又会对纪孝森说什么,到时候又免不了挨一顿训,桐音无声地叹息着,把并不想吃的补品,强行咽了下去。
花了十分钟的工夫吃完炖品,林婶又端来茶盏供他漱口,双手也用热毛巾擦干净,虽然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子,可是起居生活依然是参照贵族少爷,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
做完这一切后,林婶才站起来,撤去托盘。桐音想要继续下棋,才摆好棋盘,起居室的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挟着水气和雪花大步走进来的人,是二哥纪孝和。
英挺的五官、fēng_liú倜傥的气质和彬彬有礼的举止,让人一眼见到就产生好感。他深茶色的双眸总是亲切温柔,流动着细腻的情感。和冷漠严肃的纪孝森不同,纪孝和很受女人欢迎,经常在上海知名的俱乐部流连穿梭,简直是如鱼得水。
当他回老家的时候,那些交际花还会把真丝领带、古龙水、劳力士手表等礼物寄到家里来,每次收到这些包装精美、附有情诗的礼物,纪孝和就会表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面,连包装也不拆开,就把这些东西转送给下人。
只有桐音知道亲切体贴、与人为善的纪孝和,私底下是多么高傲和厌恶交际,他纯粹是为了纪家的生意,才去应酬那些他根本就不想见的男人、女人们。
军校的生活也是,看到那些脑满肠肥的军阀土匪,凭借一时的权力呼风唤雨,敲诈勒索,纪孝和就想一脚把他们踹下去。可是,时代不同了,如今没有强大的武力做依托,商人只是军阀的肥羊。
纪孝和很清楚,真正周旋在官僚政客之